10. 再战登云台

再战登云台

重回剑仙少年时

1

谢如寂替我简单包扎后,他替我呼声唤来一只六角白鹿,他向来是话少的人,把我丢上灵鹿背也没多说一个字。六角白鹿熟悉地形,一直带我以最安全快捷的方式到达了大比的终点。

终点的金铃就放在那,按住它就可以回到昆仑虚了。

但事情总有变故,我按住金铃的时候,有另一只手和我一同按住了。玄光闪过,我和那人一同出现在众目睽睽之下。不仅我愣住了,连宗主们都愣住了,毕竟确实是很少这样的事情的。

从未有过仙门大比,同时两人拿第一的情况。

比起晚尔尔的从容来,我显得更加狼狈一些,腿上还在渗血,我难堪地缩回腿。

昆仑虚宗主奇道:「这次的第一竟有两人,从前可从没有过这样的情况,不过正说明修真界这一代后生可畏、人才济济。但向来没有两个第一的道理,能最后拿到奖品的人也只有一个。不若你们两个再加比一场,一决胜负?」

我和晚尔尔都点点头。

上古遗址关闭之后,弟子们都出来得差不多了,或伤或有机遇,但是一阵窃窃私语都在下头流传起来,地宫有魔修入侵的事情还是没能瞒住,满山的风雨欲来,不仅弟子们,在场的宗主们都拧紧了眉头。

仙盟盟主给这件事下定义:「前头捏碎玉环的那批弟子说自己遇到了魔修,在场的诸位也看见了仙盟的防护何其森严,那不过是遗址中的考验幻术罢了,现在去寻,是半分魔气都寻不到的。」

我扯了扯嘴角,对这等粉饰太平的话有点听不下去。可不是半分魔气都找不到吗,都被我和朝龙的剑气劈没了。想想上辈子,贺辞声死在这魔修手里,竟然被粉饰为因病而死,就觉得十分荒唐。

我挂念着贺辞声的伤势,第二日醒了就提着还没好却的瘸腿去看他。但他却不肯见我,只愿意隔着一扇门和我讲话。外头雾凇霜白,隐见千山霜雪。贺辞声隔着门轻轻叩着声音,攒笑道:「我自幼身患血咒,药师为我把咒毒都逼到眼睛上,只靠神识来辨认世间,只偶尔会疼痛发病。其实我并非天生没有眼黑,你别害怕。」

我才不害怕呢。

「药师早劝我除去眼睛,我从前便想着,要见喜欢的姑娘一面再瞎,这样执拗着不肯听他们的医治。如今历经此劫难,倒是决定闭关医治了。」

我的影子落在白色的窗纸上,里头人的指尖好像就落在我的影子上。我替贺辞声十分惋惜,安慰道:「就算你没见过意中人的模样就瞎了,等以后你遇见她了,告诉我,我替你看看她,告诉你她生得什么模样。」

我听见贺辞声急促地笑了两下,正如云开雾散,他低骂了一句:「傻子。」

「朝珠,你不要来找我了,我若治好了自己就会来寻你,要是一直没来,你就当没遇见过我吧。」

我压着难过,都怪昆仑虚的雪一直不停,我按着窗棂的手久久没动,许久才应道:「好。」

2

最终大比很快就到了。

昆仑虚用来给弟子比试的地方比扶陵宗的登云台还要大,但是巧得很,也叫做登云台,连材质都大差不差。云雾间飘荡着细雪,我垂下眼摩挲着玉龙剑。

我与晚尔尔的初见,源于登云台的比试。

我前世的心结难解,也缘于这一场的比试。我的人生不顺遂,从见了晚尔尔开始,因此我生妒生怨,道心凝涩,后来跌入平庸的境地,可是晚尔尔有什么错?她只是凡事都比我做得好一点,到头来还是怪我自己愚钝。

我吐了口气,可是,眼下我就有将一切都了断了的机会。

「师姐,请赐教。」晚尔尔就站在我对面,眉心一粒朱砂痣,天青色的弟子服上蜿蜒着黄色的花纹,像是苍茫白色里的一支迎春花,负重剑于身后。周围人都在轻声议论起来:「这个尔尔仙子,当初没正式修炼的时候,十招就挑下了掌门亲传弟子朝珠。后来一路筑基金丹,势如破竹。」

「朝珠也不过如此,我要是鲤鱼洲的少主,也能吹出她从前的虚名出来。被未入门的人给挑下台,可见传闻都是假的。」

「晚尔尔生得漂亮,听说谢剑君和白绫公子,先后都对她有所追求。」

「朝珠什么境界来着?竟然有点探不到虚实,噢!原来已经自废修为了,真是可惜,这场比试没有悬念了。」

诸般言语入耳,我已经再没有之前的动容,只是有些感慨,原来和我站在一起时是晚尔尔被质疑怜悯,如今不过一年却都倒转了过来。

我朝着晚尔尔微微一笑,重钟长鸣一声。对面晚尔尔的重剑挥舞起来,带着磅礴的灵力,像是一座重山压下来。玉龙剑在一瞬间变得柔软,恰如水波,百脉之中灵力微微颤动,我躲过她的重剑。

借着躲的机会重新探身前去,剑落如星雨,都被挡了回来。玉龙剑和重剑相撞,蓝色和淡黄的灵力隔空相接,唯有身在其中的人知道此间博弈。晚尔尔比上次还要强,但我也比上一次厉害太多了。我抽回剑,手腕轻抖,像是谢如寂所教的那样,心无一点旁骛,这一刻,我心中只有手中的剑。

我感受着晚尔尔的重剑轨迹,重剑的声音,就算是泰山也一定有弱点。她的重剑无坚不摧,唯有手腕纤细脆弱。

她的剑风越过我的屏障,重重地落在我身上,却意外地没割裂出血,我的护身金鳞已经先一步保护住了我。我闷哼一声,咽下口中的血。

我再没有顾忌,不再执着于她的重剑,剑气虚化一条玉龙,同时又调动全身的灵力挥出了鲤鱼风,她忙于应对玉龙和密不可分的剑风,我用尽全力,刺向她的手腕。记忆中一直提心吊胆的凝涩之意再没有出来。

没有受到一点阻碍,晚尔尔的手腕猛然受挫。

重剑飞了出去,没有前头几次的凝涩,我乘胜追击,一剑把她挑下了登云台。这次竟然是从未想过的顺遂。晚尔尔飞落下台,抬眼时眼中满是错愕。

我茫然地盯着刚收回的手,一时间竟然不敢置信。这样的一座山,压在我心头的山,竟然这样就越过去了。

周围几乎鸦雀无声,我被热烈的眼光注视着。重钟再长鸣一声,昆仑虚的宗主,笑着宣布道:「胜负已分,扶陵宗朝珠胜。」

全场的声音一下子高起来,都是在议论我这个被说失意了一年的天才重新崛起。扶陵宗、鲤鱼洲、朝珠三个词联系在一起,不断被提及,落魄天才朝珠,再度扬名!

我下了台,几乎执拗地穿过议论声。他们说:「年纪轻轻,灵气就如此丰厚,还知道藏拙,真是难得啊,不愧是鲤鱼洲的少主。」

「我先前就说,输给同门师妹只是失误,谁不会失误呢?这样的修为,我八辈子也赶不上啊!」

我穿过这样惊叹的人群,在众目睽睽之下提着玉龙剑,执拗地走到高台下面,高台之上有很多人,各门派的长老、地位身份尊贵的人,我只是仰头看着谢如寂。他还是一身玄色,手紧紧地握着旁边的椅手。

我声音颤抖,一字一顿地问:「谢如寂,我该不该练剑?」

孟盟主哈哈大笑,旁边不知原委的人都在交头询问,终于知道了当日谢如寂嘲讽我不该练剑的事情。

孟盟主和昆仑虚的宗主笑道:「如寂啊,你算是踢上硬茬了。赶快认错吧,这朝珠仙子可不是好惹的。」

谢如寂垂眼看我,鬓边发丝落下两缕,徒增风流。

我执拗地看着他,等一个答复。这样不给剑君颜面,恐怕我是第一个。

谢如寂站起身来,声音不大,但偏偏整个云台的人都能听得一清二楚,他说:「是。是我说错了,朝珠就是该练剑的。」

谢如寂道:「对不起。」

我收到自己想要的答案,终于让步,松下一口气,回身时见人群欢沸,声音冲破天际,我的师兄们隐在人群之中,也在为我欣喜。而昆仑虚细雪如新,鸿蒙云气直上云霄。我慢慢走到晚尔尔面前,她呕血不止。

我俯下身,我说:「算了。」

她抬起眼,眼里是痛楚和疑惑,我递出一只手,微笑道:「尔尔师妹,多谢赐教。」

前尘往事,此时俱如风散。

痛楚和不甘,都不会是我的事情了。

3

仙门大比取得魁首的奖励还是要自己去取的。昆仑虚的宗主为我开了一扇不存在的门,我进去之后,只有前路,回首时后路连同门都消失了。

只剩前面一条通向未知的路,我只好硬着头皮往里走,尽头居然是一眼泉水。进来之前他同我说过,伸手进去捞,能捞到啥算啥。我因此十分害怕,因为我运气从小到大都算是顶差的,应该叫我的二师兄来摸的。

清泉上面照出我的影子,比起刚重生的时候长开了很多,眉眼之间多了一枚金印。我伸出手在泉中捞,我眉间的金印在发烫,再收回时手上就有一幅发烫的图。

我心头也发热,鲤鱼洲丢失多年的至宝,竟然有朝一日能再找回来。

打开来竟然一个字也没有。再回头时已经又生成了新的路,我沿着路走,出了这个新门。大师兄和二师兄在门口百无聊赖地等着我,见我欢喜出来,都长舒了一口气。

归程时贺辞声还没有出关,不知何时可以再见他。

路上玉已真人的脸色就没好看过,晚尔尔站他旁边。他这下是怎么都看不舒坦了,阴沉着脸道:「连剑都拿不稳,我就说你该早早换一把武器,我平日里是怎么教你的。」

当着一船的弟子骂得这样难听,大师兄都忍不住皱眉了。晚尔尔低垂着头,手缩在袖子中,应道:「弟子受教了。」

玉已真人冷哼一声,却丢给她一包草药,正是用来治手疾的。晚尔尔怔了怔,她的手腕被我挑过,留了伤。玉已真人竟然还发觉了这个,算是有点良心。

我和二师兄打着牌,猛然发觉,玉已真人比以前都瘦小了,看来丧子之痛远比他自己以为的大。

终于又回到了扶陵宗,因着没有耽搁立即返程的原因,消息还没有传到宗门内。我们一下飞舟就被围住了,天青色弟子服的弟子急忙问道:「主峰的钟敲了一天了,只知道是我们宗门的人拿了第一。还不知道是谁呢?」

有弟子笑了:「我猜该是尔尔师妹!」

「那我猜大师兄!」

玉已真人听不下去了,把飞舟重新收缩至囊中,冷哼一声转头就走,晚尔尔勉强地笑了一下,跟着他小跑着走了。

二师兄宋莱得意地挑眉,故弄玄虚道:「可惜啊,都不是。」他握住我的肩膀,笑嘻嘻道,「是我们的小朝珠。」

众人回过头,才看见被隔绝在外的我,我从没见过这样多凝固的表情,像是不可思议,又像是意料之中。有弟子喃喃道:「先前朝珠师姐这样拼命,我就知道,她迟早能够起来。」

此番寂静之后,竟然有弟子上前抱住我,把我高高地抛在天上,我看见漫山的碧桃花再度开放。

原来,又是一年春天。

我和大家一起大笑起来。

4

师父出关之后又来去匆匆,从仙盟开了会回来时还来恭贺我一声。彼时我和师兄们正翻着玉龙图。寄信给鲤鱼洲,一时半会也回不来信。

玉龙图材料古朴,通身散发着上古的感觉,可摊开来不过就是一张刀劈不坏、水淹不烂的纸,一个字没有。宋莱睁着眼睛看半天,已经困倦得打哈欠了。

师父匆匆入室,随手扯过来凝神看了会,道:「你把血滴上去试试。」

我依言照做,割破了右手心,鲜血被吸收,还是没有变化。师父皱起眉,继续道:「你试着用眉心的神力。」

然而神血滴落下去,这回干脆不吸收了,我叹气收回。师父疑惑道:「不应该啊。」

我的动作突然一顿,慢慢道:「我也许知道了。我的血不可以,但有一个人的血一定可以。」

上辈子我失去了少主地位后,连同玉书心经都被收回了。后来听闻她改习了玉龙心诀,想必玉书是给了她的,那么她也一定能打开它。虽则我与晚尔尔如今算是和解,作为师姐妹的关系,但是关于她身上的谜团,我还是百思不得其解。

师父耐心地看着我,并不做多追问。我突然发现,师父的脸上多了好多皱纹,驻颜之术都失效了,面皮底下似乎压着忧愁。

除了宋莱没心没肺,大师兄也看出来了,上前问道:「师父,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师父凝眸在大师兄的白发上,久久才长叹一声:「修真界,要变天了。东南边有个小宗门一夜之间都死光了,查明是魔族所为,竟然一点风声没露。民间邪祟愈多,你们从试炼任务的多寡就可以看出来了。更何况,百年之期在即,那人要出世了。」

我愕然。

师父揽过大师兄道:「若我身殒,那么就是你继任师门,你要守好这扶陵山,听见没有?」

大师兄立刻跪地上了,眉眼之中都是凝重,把头磕在地上,发出沉重的一声,应允道:「是。」

竟然到连师父都要交代后事的情况了,宋莱一下子就从瞌睡中清醒过来了,眼睛睁得很大,透出一股清澈的愚蠢。我哑声道:「是那个传言吗?传闻百年内有魔神会降世,而修真界无人可挡。魔神在何处降生?」

师父缓缓道:「是。仙魔之争,自古便有。我们把他们当作恶,谁能知晓他们是不是也这样看我们的。世道轮转,昨日我们压他,今日他压我道,才能趋于和,这遭该轮到魔界称王了。千年被镇压于地底的怨气才能出一个魔神来。」

我这一瞬间突然意识到什么,无意识地喊出了一个名字:「谢如寂。」

在场的人都愣住了,师父道:「谢如寂确实是仙盟最后的一把刀,最狠戾的一把刀。但是谁都不知道——」他的话被我打断了,我匆匆接上:「你们没想过,他会是魔神吗?他那么厉害,你们都要给他让步。他要是入魔了呢?」

师父无奈地看着我:「所谓魔神,必先是生在魔界的,流有魔族之血。谢如寂或许可以成仙,但他绝对不是。你不要多揣测了,这话传出去,会犯众怒。」

宋莱也同情地看着我,抚摸着我的背:「朝珠师妹啊,我知道你对谢剑君一直春闺痴望不得,但也不能这样诬陷他啊。」

我猜错了方向,讷讷地闭上嘴。

5

鲤鱼洲的来信很快,随信附来了一小瓶的血。是上回姨母那里还留存的晚尔尔的血,信上还附言道,她正在追查晚尔尔的出生、由来和血的特性,有了消息会送我一份。

我吐出一口气,从玉瓶中小心翼翼地取出血,滴落在玉龙图上,屏住呼吸地看着血一点一点被吸收,如我所料,图上竟然显现出来几笔轮廓来,看着像山,生得却有点奇怪,都是石头。

我和大师兄比对古籍比对了好久,才知道它的名字,关山。

但问题是,这是一座不知几时就已经消失的山啊!我不由气馁地埋头在桌子上,大师兄拍拍我的头:「天无绝人之路。」

我这样想着,确实宽慰不少。

我路过无望崖时,正见剑意涌动,往崖下探时果真又是谢如寂回来了。上回的事情,我还没有和他道过谢呢,便乘着剑意往下去了。

即使是入了春,这山崖下的穿山风还是一样的冷。剑意比往常暴躁许多,但我来往多次,早已从刚开始的手足无措到现在游刃有余,还能反过来戏弄几道剑风。有些剑意早已生出灵识,苍老的声音有点老不正经:

「哎呀呀,女娃好久没见你来了,这崖底就他一个人,真是可怜啊。」

「我们不喜欢上次那个女娃,还是你看着顺眼一些。」

我拔出玉龙剑,回身旋出一个漂亮的剑弧,耳边的聒噪才停下来。

两边石壁由浅变宽,最终行至一个深潭边,我很少来过这样的深处,这里是谢如寂常年居住的地方。也算是开阔,抬头可以见到很多散落在夜空里的长星。

我刚入扶陵宗的时候曾经就误入过剑冢,旁人和我说这是剑君悟道之地,不可乱入。我偏要不知天高地厚闯了进来,差点被剑意削成肉泥,还好母亲残魂救了我。

我好奇剑君,却只见一个单薄的少年。我剑都没握稳就被满谷的剑意给掀翻,那时谢如寂年少,掀了眼皮和我说:「你不该握剑。」

多少一见终身,是因为不甘心引起的?

多少年少慕艾,是因为得不到开始的?

如今我再进此处,心境与以往不同,黑潭水深,冰冻不可忍,我依着隐蔽处前行。忽然视野开阔起来,我循声望去,黑潭之中有玉色的背,如漆的长发顺着流畅的肌肉浸入水中。修道人耳聪目明,便也清晰见着水珠在突起的骨上流动的模样。

我尴尬地转过头去,可见世事轮转,什么都是相对公平的。

比如谢如寂闯入我的清池,我也能因缘巧合地目睹他入浴情况。

我打算悄无声息地溜走,却看见外头剑意忽然紊乱,大有发癫的情况,我回过头,果然谢如寂已经跌落深潭之中,连头都浸了进去。我咬了咬牙,他是打算洗澡淹死自己吗?

我打算往前走,却觉得不对劲,哪有人这样洗澡的。我试探地走近他,才觉深潭冰冷得可怕。谢如寂还在往下落,我揪着他的长发,逼他抬起头来,所见不过是一张紧闭眼睛的脸,唇色发白。

我一慌,完了,谢如寂死在这里了。我手一松,结果他又沉下去了,我再把他的长发一提,他若有所觉地嘶了一声。

我吓得又把手一松,他又一沉。我不得不拽着他头发,好好看看他什么情况。

谢如寂好像是睡沉了,但是神魂都不稳定的模样,我以为滑落的是水珠,其实还有汗珠。人在什么样的情况下,才会被困在梦境中醒不来呢?

其实我也有过的,我刚重生那段时间,总是梦到扶陵宗被屠宗、鲤鱼洲的大火,怎样都醒不过来。

我使劲摇晃他,怎么都醒不过来,一副梦魇到的模样,眉头剧烈地锁起,像是在和什么做挣扎。我干脆给了他一巴掌,他瘦削的脸上立即多了一个掌印,可即便如此,也没有动静。

我没办法了,近乎无奈地喊了声:「谢如寂。」

他的眼角轻微抽动了一下,竟然缓缓睁开眼来,我下意识地松开手,但这次他自己两手撑住石壁,稍一用力就起身了。

我下意识捂住眼睛,只听见哗啦啦带出的水落进去的声音。谢如寂淡淡道:「好了。」

我转过身,他已经披好了衣服,湿发还在往下滴落水珠,他若有所思地捂住脸颊,那里已经红肿起来了,苍白的指尖碰上去有些凌虐的美感。

我低眉回答:「你做噩梦了。」

谢如寂反问道:「你打我?」

我皱眉道:「你怎么会这样想,你刚刚噩梦的时候,手乱挥打到自己了罢了。」

谢如寂笑了一下。他很少笑的,这样笑起来有水月云散之感。

谢如寂抬起眼,濡湿的长发从他的额前渗下水来。我轻轻地讲:「我以前也经常做噩梦的,谢如寂,你梦见什么了呢?」

我没预料他会给我答案,但他沉默了一会,竟然如实相告:「我梦见你了。」

我笑了出来:「人家都说,噩梦梦到的都是自己最害怕的东西,没想到大名鼎鼎的谢如寂,做噩梦竟然梦见我了。你梦见我什么了呀?」

谢如寂抬起眼,从有些湿透的衣服里露出细腻的肌肤,上头却都是出任务留下的疤痕,可见剑君也不是无坚不摧,难险的任务他做得太多了。他的声音很轻,轻飘飘得像是梦:「梦见你说,谢如寂,像你这样肮脏的人早该死了。」

我笑了出来,谢如寂不解地转过头,安静地看着我的笑颜。我说:「你怎么会脏呢?你明明为天下做了好多事情,我上次出去做任务还听见镇民都在夸你呢。那些人说要给你列生祠。」

月光和水一同落在谢如寂的下颌上,他轻声道:「那什么脏呢?邪魔吗?」

我感觉风吹过有些冷,便抱紧了自己的膝盖,仰头往天上看去,摇摇头道:「以前年纪小这样觉得,你知道的吧,我父母都死在邪魔手上,恨是恨的,但是你也看见千叶镇中那个半魔小孩,他就很好啊。」

谢如寂长久地不说话,我啊一声,连忙补充道:「我可不是让你入魔的意思啊。」

「我知道的。」谢如寂拉过我的手,我转过头,他的睫毛很长,在脸上滤下浅淡的影子,他在替我擦去手腕上刚刚沾上的污泥。

许是从梦中刚醒来的缘故,谢如寂没有平日里那种生人勿近的冷漠感,反而十分柔和。

总之,他不入魔就是我最大的愿望了。

6

那夜之后,又见不到谢如寂的踪迹了,仙盟又急急地召回了他去。修真界因着仙门大比短暂地士气大增了一下,但各地愈发杀不尽的妖魔才是众人担心的源头。

我又一次站在宗内的南堂里头,里头悬浮的任务较前段时间,明显地多了起来,难度也提升了不少。从村民丢鸡的问题上升到小孩被妖物吞食这样的难度,连我们这样常年不离宗门的弟子都感觉到了异样。随手抽下来一个,都与邪祟有关。

宗门内的弟子正在议论最新的修真界信息,有弟子不忿道:「仙盟的人也未免太不把我们当一回事,随意拿着符令都能扣人了。谁晓得他们抓的那么多人,哪些是因着排除异己的缘故抓的。」

旁边人止住他的话,低声道:「别说啦。前日就离咱们不远的那个百花宗听过没?只有百来人的小宗门,听闻剑君带人羁押宗主,宗主不服反抗。剑君干脆就当魔修当场处置了。」

我听得心头一紧,回去时正巧师兄们也听到了这件事情。

大师兄摇摇头,道:「不可取。」

师父比他看得透一些:「事情做绝一些,接下去便好办事情了。只是,这姓谢的孩子,真是没给自己留一点退路啊。」

便是如此,虽然谢如寂和仙盟的口碑差了一些,但是仙盟办事的效率直线上升,再没有推三阻四的份。

7

这一年的修真界都笼罩在隐隐的阴云之下,我每日都勤恳修炼,几乎快翻完扶陵宗的藏书,也没能看见关于关山所在地的半点消息。

由春兜转到冬,也不过是眨眼之间的事情。

我曾往崖下探头许多次,别说我,就连晚尔尔也没见过谢如寂几次。这一年的谢如寂逐渐长成了剑君该有的模样,连仙盟的孟盟主都得避他的三分光芒。因着如今情形不乐观,有许多弟子都回家族去了,连玉如师妹都来向我辞行。

她的圆脸消瘦不少,道:「我爹娘就我一个女儿,前段时间家族中管灵田的管事被妖狼咬伤了脚,差点危及一家,我在扶陵山学了够多的东西,是时候回去了。」

我看着她,好像还记得我刚重生回来那会,她气喘吁吁地追上我,笑眯眯地介绍自己的模样。

我帮她抚平衣服上的褶皱,应一声:「知道了,玉如师妹,你要是遇到难处,记得和我说。」

她红着眼睛,重重地抱了我一下,背着她的碎花包袱下山去了。我倒是没走,我姨母巴不得我客死异乡,永远别回去碍她的眼。

我和宋莱无聊地打牌时,突然听见耳边传来巨大的轰鸣声,是什么轰然倒塌的声音。宋莱本就昏昏欲睡,一个激灵被吓起了身,左顾右盼道:「什么塌了?我们的山门塌了吗?」

我趴在窗棂上往外望,此处地势极高,能看见窗外千山成壑,是从东南很遥远的方向传来的。但是却能一直传到这边来,恐怕整个九域都听见了这声音。

我转过头,看着宋莱的眼睛,一字一顿道:「不是,是不周山,倒塌了。」

千百年前修真界九域齐力打败魔界,一同将世间污浊都封印在不周山下,在无尽的地底下压着一个魔域。不周山倒塌了,魔域自然就重现人间了。

我死的时候,魔域已经有相当大的规模了,不可数的妖魔为祸人间,修真界一度处于弱势。

如果说,此前大家还不相信世间将要变天的说法,从不周山倒塌之后便是信得七七八八了。

宋莱手上的牌哗啦散了一地。扶陵山诸峰之间响起了重钟长鸣的声音,比之前每一次都来得悠长,这是要召集宗门中弟子去主殿会合的意思。

我和宋莱往主殿匆匆赶去,一路上他都很沉默,我担心地攥住他的手腕,却见他猛然回过头来,像是下定决心一样:「我决定了,我要和苗苗成婚。」

苗苗是上回他在鲤鱼洲一见钟情的猪头面具美人。他那夜跟着人家,听大师兄说被苗苗戏弄扒光了衣服丢在闹市里。

我扯了扯嘴角,遗憾道:「我或许不曾告诉过你,苗苗是个男人。」鲤鱼洲时常有这种雌雄莫辨的美人。

他骇然地睁大眼,十分不可置信,呆在原地,看得出来被打击得很厉害。

我错过他,刚刚紧绷的心态松弛了下来。扶陵宗自己又传来巨石挪动之声,天青色的光芒从主殿前头的阵眼开始亮起来,灵力如涟漪般往外蔓延,将整个扶陵宗都护在光芒下面,这是扶陵宗的护山阵法。

师父难得不迟到一次,在上首等待最后一位弟子到位。玉已真人、药长老、南玄堂主等也清一色地站在他左右,甚至还有些一直闭关的老祖。

宋莱站在我前头,表情仍然是一副痛不欲生的模样。玉已真人已经皱着眉瞪了他好几眼了。师父比起之前都要苍老一些,眼角已经有细纹了,他抬起手,周遭安静下来。师父看过排列肃穆的弟子们,缓缓开口,难得的庄重,

「方才的异动,大家都听见了,正是不周山的一角倒塌了,封印魔族的结界已经松了一线,出现了一条魔川,魔域与人间已经打开了缺口。魔川正时刻往外扩张,魔域重现人间指日可待。」

我有些愕然地抬起眼,这竟然比我上辈子的情况好上许多,只是出现了一条魔川,并不是一下子整个魔界重现了人间。

师父继续讲道:「这百年来一直有传言道魔神将要降世,仙盟斥之为谣传,也不许各宗门多传此事。但我认为,你们纵然年幼,却是修真界的将来,理应知晓此事。这个预言是真的,正是扶陵老祖当年坐化之前所留下的话。修真界疲懒已久,受此劫难必定惨痛。作为扶陵宗的掌门,我也不要求你们做什么,护山阵法已经开启,愿意在宗门内修炼的可以修炼。愿意出去降魔的可以降魔,都取决于你们。」

弟子们仰起头,看着这个明明一把年纪,面容却仍然年轻的掌门,他眼神仍然清亮:

「最后送大家一句话——」

「天下大道,唯正道日日兴隆。」

是扶陵宗的宗训,宋莱突然回过神来,下意识地重复了一句:「天下大道,唯正道日日兴隆!」

我的四周,这些年轻的弟子们,跟着喊出了这句宗训。天下之道不知几何,唯有正道一日比一日昌盛,因着有着这群信念坚定的人们。后来果真如此,扶陵宗的弟子大多都下山除魔去了,没几个留在宗门之内的。大师兄托着古朴的琉璃盏往里头走,路过我们每个人都取一丝神识。这是要为我们点神魂灯了。

我后来找大师兄看过我的神魂灯,小小的一盏古灯里头亮着蓝色的火,若我身殒,这盏灯也就灭了。那时候在我旁边还有不可数的明灯,星星点点的。等到大战结束的时候,却熄灭了很多盏,永远不会再亮起来了。

8

鲤鱼洲地处海上,独立于九域之外,一时半会魔川的战火还烧不到那边。

扶陵宗边上也有几个城镇,自不周山倒塌之后,不少妖魔堂而皇之地流窜到了这边。所幸不是什么大妖,多是一些不成气候的小鬼,但是对于普通民众也是不堪其扰。

妖气在城中乱窜,家家户户都紧闭着门户。我和晚尔尔带了一队弟子,扶陵宗的弟子大多未曾真的斩过魔。唯有我出剑时干脆利落,从未留过一分怜悯。

玉龙剑又是上古灵器,被刺中的小妖在清气震荡之中凄厉而死。旁边的弟子手抖了半天还没敢握剑碰妖魔,不由钦佩地看着我:「不愧是朝珠师姐,行剑流畅。」

我转头看见晚尔尔正冷着眼将一只小妖斩于剑下,手段狠戾面色冷静,一点妖血都没溅到自己的身上,和边上的弟子形成了很大反差。

她回过头,正见我们神色有些异样地看着他,顿了一下,收剑时眉眼低垂,十分柔顺:「看见这些邪魔,就想起被害死的人,出剑难免就带了点意气。」

我收回眼。

湛蓝天际上,有乌黑的玄凤舟飞过,仙盟的旗帜高高飘扬,十分威风。有师弟咋舌道:「我也想去仙盟,不知道他们还收人吗?」

师弟刚说完,下午就真有机会了。

仙盟向各大宗门和一众散修都下了求贤令,这本就是预料之中的事情,魔川一日日扩增,逃逸的妖魔也越来越多,原本仙盟内就是超负荷工作,譬如谢如寂,常年无休。只是现在情况紧急也没放松仙盟准入门槛,一时间扶陵宗的弟子因着仙盟入职的考验而做准备。

我不一样,我保送。之前仙门大比的第一总该是有一些特权的。鲤鱼洲又有来信,意思是让我在仙盟多历练一些,所来的新人不出意外都是修真界将来的中流砥柱,早早结识对鲤鱼洲没坏处。姨母向来都精明。

大师兄如今替师父接过门内事务,自然不能去仙盟;二师兄说他不擅长打打杀杀,下回要招募医疗师再叫他。晚尔尔倒是和我一同进了仙盟。

仙盟比我上次来时有很大不同,比之前更有井然有序了。我也发到了仙盟统一的服饰,黑色的底,而朱凤的纹饰从袖口一直蜿蜒到后背。我和晚尔尔因是同门弟子,被分到一间房中,她收到衣服就取出了针线,在袖口处仔细地绣上黄色的花。我才发觉,她穿的所有衣服上,都绣有明黄色的花。

我心生好奇,问道:「你很喜欢黄花吗?」

晚尔尔没想到我会和她主动搭话,愣了一下,答道:「是啊,我很喜欢明黄色,亮亮的。我从前居住的地方,是没有这样的花的。」

晚尔尔在宗门之中虽然见谁都笑盈盈的,但是好像还是第一回听她说自己喜欢什么。

我们这些新进的仙盟子弟在简单梳洗之后就要去听训了,不知道上头是怎么想的,让我们直接在牢狱里听训,算作是一个下马威。此次招募人数众多,却还能在这里站下,可见仙盟所设牢狱之大。

旁边便是审讯妖鬼的场面,血腥而有冲击力,已经有弟子苍白着脸去吐了。

我不远处的女佛子倒是没这个顾忌,手腕上缠着空明寺的金佛花,看什么都是淡淡的,看妖鬼的眼神与看我们的神情是一样的。想来她就是空明寺那很受器重的女佛子,只是她却来了仙盟,手上免不了要沾血。悲悯的佛子也能杀人吗?

这样长久地站着,牢狱之中阴暗且耳边都是妖鬼凄厉的哭喊声,连晚尔尔的脸色都免不了变白。

晾了我们好一会的工夫,铁链声哗啦响起来,有人在簇拥之下从最深处的牢房出来了,黑色的皂靴踏在地上,他在明暗之间用帕子擦了擦手上的血,垂眼听着边上的人说话。很久没见到谢如寂,他周身的气质愈发冷冽,却如同一把入鞘之剑,笼着黑沉。

这恐怕就是要给我们训话的人了。谢如寂在前头站定,目光在晚尔尔身上停留了一下,收回眼道:「仙盟不收无用之人,也不收贪生怕死之辈。你们要是为了名利而来,现在就可以走了。仙盟出任务,死伤不过常事。」

他扫视过这些人,尽管脸色苍白却都没有说要走的,谢如寂点了点头:「会有人给你们安排事情的。」

9

仙盟出的任务,便与扶陵宗所做的,完全不在一个档次了。

我与晚尔尔仍在一队,一行拢共八人,还有昨日见过的空明寺的女佛子。带队的是一个有经验的女修。玄凤舟在一座城池停下,还未靠近我就闻见了滔天的魔气。我蹙了蹙眉,往后退了两步,领队的女修淡淡看了我一眼,道:「若是怕了,现在还有回头的机会。」

她话音还没落,就见我顺手斩了一只送上门的小妖。

我似笑非笑,她便哽住话转了头回去。我来之前翻过卷宗,这个城池本十分繁华,昨日魔川窜逃的魔族大君,流窜到了此处。苍天阴沉,面前的城门紧闭,明明青天白日却听不到一丝声响,有鲜红的血从城门底下一直淌出来。

领队女修让我们后退一步,她一刀砍开这城门。巍峨的城门被力推开,露出了里头的情况。连我都下意识地避开眼去,前世我一直在扶陵宗待着,没能见到这样的惨象。

漫天的纸钱飞着,落入尸山血海之中洇湿。怪不得整个城池都没有声音,原来一城的人都已经被屠尽。我小心地捏着玉龙剑,这里的妖气还没有散,那魔族大君,必定还在城中。

我转头看晚尔尔,没有上回的胆怯,她行在血泊之中面色却十分习以为常,近乎冷漠,察觉到我的目光,才揽起一个笑容,问道:「怎么了,师姐?」

我摇摇头。领队吩咐道:「散开一点看看,城中是否还有幸存的百姓。」

我们依言照做,有个声音突然响起来,指着前头不远处道:「那边好像还有个女子。」抬眼望去,果然有一女子抱着孩子仓皇地往这边跑来,鬓发散乱,连回过头都不敢,被路上障碍绊倒好几次,却好好地护着怀中的婴孩,后头有几只伥魔戏耍一般地跟着她,

我捏紧手中剑,周围人对视一眼,都做好了拔剑的准备。满城唯一幸存的女人,怎么看怎么可疑。

领队下判断道:「救下她。她是凡人。」

此言一出,我和几个仙盟子弟就凭风而起,将这女子推到身后,和伥魔短兵相接起来。说不上多轻松,但好歹是把伥魔给解决了,回过头时正见领队在给这女子念清心咒。能见过这样场面的凡人,大多会疯魔吧,方才也不过是凭着本能在奔逃,凭着本能将孩子护在怀中。

几个清心咒下去她才恢复一些神智,眼眶通红道:「昨日黄昏时进了一个青衣魔君,城中的仙长没能抵抗住,结果还没到一日城中就死绝了。我丈夫把我和孩子藏在酿酸菜的地坛中,我听惨叫声没有了才跑出来,遇上了刚刚那些东西,多谢诸位仙长。」

她声音嘶哑,我才注意到她的右手已经被撕裂了,便用的左手,把孩子紧紧地护着,她勉强笑道:「我们死了不要紧,只要孩子还活着就好。」

那位一直缄默的女佛子无羡轻声道:「孩子好像,一直没声音。」

抱婴女子闻言面色一白,急急地掀开襁褓,她在看清的那一瞬间,有魔爪穿过了她跳动的心脏。她的襁褓之中,哪里还是她的婴孩,分明是一只青面生角的妖魔,正是缩小版的魔族大君,看见女子死前恍然痛苦的表情,愉悦地弯起了眼。

青面生角,魔族大君青衣,喜人血肉,我曾在书上读到过,没想到出现在这里的大君是他。晚尔尔离得最近,我最先反应过来,两只手抓着晚尔尔和女佛子无羡往后急退,其他离得近的就没这样幸运了,领队竟然生生被这大君撕下来一只手。

大君迅速变幻回原来大小,悬浮在空中,嘻嘻的笑声从四面响起来。

玉龙剑出鞘,重剑砸下,玉佛塔变转金光,反应过来的弟子都拿出了自己看家的本事。纵然是魔族大君,都要在群攻之下趋于劣势。他不再继续笑,大风带着魔气卷动,一城枉死的怨气都被他反过来为自己所用。他是残忍直接的魔族,赤手空拳却难以阻挡,怨气助力之下接连夺去几个仙盟人的性命。

身处怨气之中,我都有点红了眼,神思恍惚。却听见梵音四起,佛光驱散了此处的怨气。我和晚尔尔交错着进攻,晚尔尔的手比我狠戾很多,干脆利落,每一次都是奔着断筋伤骨要性命去的。我见他处处护住自己犄角,恍然大叫道:「砍他的魔角。」

一直之中净化怨气的无羡听声而起,玉塔直接削去他的魔角。又结成金印印在大君的心口,顷刻间大君就倒在了地上,再没有了生息。

我捏了几个诀法,祛除伤口处覆上的魔气,抬眼正见无羡面无表情地抽出沾了血的玉佛塔,她低声叹一句:「破杀戒了。」

我摇摇头,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道:「不对。你杀生,然后才能普度众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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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君如剑折

重回剑仙少年时

朝露何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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