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以“我是被王爷将军从青楼里赎回来的”为开头写一个故事

如何以“我是被王爷将军从青楼里赎回来的”为开头写一个故事 -

我是被王爷从青楼里赎回来的。

那天他是来赎我姐姐的,瞥了一眼我的脸,「这是什么恶心的东西!」

姐姐在他怀里一撒娇,指着我说:「王爷,我这个妹妹命苦,长相丑陋,您行行好,花个三五子把她也赎了,做我的丫鬟倒也省心。」

王爷大手一挥,扔下了一个银锭,我便也跟着进了王府。

姐姐得以入王府,得益于我。

我自小,便有些不同。

我能看穿人心,一个人要什么,恨什么,爱什么,我都知道。

我自然也知道,王爷喜欢什么样的女人。

我让姐姐穿上青衣,配上翠绿耳坠,在眉间点上赤红的小点。

我第一次见到王爷,便知道他爱而不得之人,是如此装扮。

果真,姐姐一场舞,王爷便已神魂颠倒,任人宰割了。

我同姐姐,是自小在青楼生长的。我们的母亲在世时,便是青楼头牌。姐姐貌若天仙,十三岁就成了花魁,我貌丑,一侧脸上有一道三寸长的疤痕,生来就有。老鸨念在我娘的旧日情谊才收留我,如今我十六岁,才第一次出了这青楼的门。

姐姐成了姨娘,我成了姐姐的丫鬟。

「玲珑,你放心,如今姐姐飞黄腾达,日后定给你也物色个好婆家。」

姐姐试图用粉抹胭脂,遮盖我脸颊上的疤痕,试了半天,却还是叹息一口气说,「玲珑,怎就如此命苦。」

我拂去姐姐的手,说,「女子又不是非要嫁人,我之后支个算命摊子,也能养活自己。」

我心中早已明白,有所得必有所失。

姐姐的日子会是红火的,王妃是个没有坏心眼的千金小姐,每日就开开心心的和前来王府探望她的小姐夫人们玩乐,也没把姐姐放在眼里,我心安,便也高兴。

到了王府后,我已经是自由身,终于可以上山采药。我小时候拜过一个师傅,他是我娘的相好,我娘不收他的银两,就是为了要他教我一技之长,让我以后不至于饿死。

我师父不是个好人,倒也尽心尽力教我,毫无保留,后来,他病的得要死,还是我给他诊治好的。

再后来,他说他要去皇宫里挣大钱,我便再也没见过他了。

第一天,我上山一上午无所获,便下山喝茶。

山脚茶馆都是老实巴交的种地人,我又一袭男装,倒也无人在意我的样貌,都在叽叽喳喳的说话。

「可听说山中那个恶鬼又出来作祟了?」

「是啊,听说专门揭美貌女子的脸皮。」

「听说就一眨眼的事!真比吃人的鬼还可怕!」

我无奈笑笑,世上哪有鬼,不过是人在作祟罢了。

这时,有一个人忽然坐到我的对面,一把剑随身。

戴着遮盖住脸的斗笠。

「他们说的,你听见没?」

是个好听的年轻男声。

我闭了闭眼,心中失笑。

这是一颗纯净的心,从不谙世事。怕是哪里的贵公子,出来体验生活了。

「听见了又如何?不过是诳语。」我一饮而尽杯中的劣质茶水。

那人倒是毫不客气的端起茶壶就喝。

「可算是得救了,姑娘,你就不怕那个山里的鬼吗?」

我看着他脱下斗笠,一张清秀的脸出现在面前。

「我长的丑陋,何惧之有?」

我定定地看着他,他倒是有些不好意思。

「姑娘……这……」我能感受到他并无恶意。

「算了,你不必解释。」我朝他笑笑,不过摊开手「你喝了我的茶,就得给茶钱。」

这时候,一枚金锭忽然置于桌上。

我抬头一看,另一个身着玄色衣衫的男子忽然出现,一把提起正眨巴着眼睛的清秀少年。

「我弟弟不懂事,添麻烦了。」

那个清秀少年明显敌不过他,张牙舞爪的想挣脱。

我闭了闭眼,想看看这个男子是何来头,却一片空白。

我刚想再进一步,却头痛欲裂。

他是什么人?

正抬眼,却与他双目相撞。

是多么俊俏的脸啊,玉色的皮肤,墨黑的双眸和剑眉,耸而直的鼻子,面部的轮廓比那少年更加清晰,也更有男子气概,一股子矜贵的气质根本无法被身上略显质朴的玄色布衣遮挡。这样的公子,怕是整个国都的姑娘都要为他争破头了。

「你给的太多了,这一个金锭,怕是买得起一间上好的合院屋子。」

我还是在努力的去读他的想法,却依旧一无所获,这个人的心似乎铁壁一般,一点突破口也没有。

他没有表情,依旧抓着那个少年的衣服没松手,只是说,「初来乍到,未带碎银,身上只有这个。」

我从袖中摸出两个铜板放在桌上,将那金锭扔回给他。却听见茶馆之中有人动了坏心思。

「这个小白脸身上的金子可不少。」

「他娘的,我们种地一年也就挣个一两银子,他倒好,随随便便一个金锭都漏出来了。」

我回头看了眼,那两个人已经盯上了这位冷面公子。

「公子,不知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叫财不外露,这地方可不比城里,穷乡僻壤的,民风彪悍,你可得小心。」

他终于把那个少年放开。那个少年跑到我身后说:「就是!兄长!和你说了多少次,低调行事!」

那个人依旧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皱着眉头打量着我,「你是谁?」

「我叫玲珑,是……」我想了想还是说:「是一名郎中。」

「郎中?」他看了我一眼,他的眼睛很美,比女人的还美,他看我的神色也不像那些人一样,带着厌恶或者怜悯,而是有些敬佩的。

「那你可知道,贵国有一位神医,名叫朱清水?」

朱清水?这不是我师父吗?慢着,他说的是贵国,所以,他不是我们国家的?

「怎么,公子要寻他瞧病?」我站起身来,他怎么看也不像是有不足之症的,身长高大,修长的身子并不似那样壮实,又能几乎一手提溜起一个男子,像是习武之人。

他似乎对我卸下了点防备,撩开袖子,我吃了一惊。他的小臂上的经脉都已经成了黑色,一看就是中毒不浅。

这是应该是我们国家独有的一种毒药。

恰好,他不必找我师父,我也能医好。只不过,他是哪里的人呢?

如果是敌国的子民,我救了就是犯了死罪,要人头落地的。

人头落地个屁,把住嘴了,又有谁知道。

「我能治。」

我伸出手,「把金锭给我,我还你一条命。」

我可不是张口就来,这毒虽然不能立即使人毙命,却夜夜能让人抓心挠肝一样难受,一般人不到三个月就被折磨致死。

这位公子,看来刚中毒不久,气色还如常。

我要一个金锭并不是为了我自己享乐,只因为,这解药的药引实在难寻,需要都城乾漱坊的万蛇丹作配。

每年上供给皇帝都只此一枚。

我总是上山采药去乾漱坊换银钱,知道掌柜手里还有,才斗胆说能救他。

况且嘛,这病一年到头也见不到一个,我把他当只老鼠来治,倒也有趣。

可我心中此刻很乱,茶摊上的人心已经被一股邪气吞噬,我能感受到他们心中呼之欲出的渴望。

对那个金灿灿的金锭的渴望。

这位公子的钱袋里不知道还有多少呢。

「走吧!」

我实在受不了这茶馆的浊气,也怕这些人真的脑子一热做出什么冲动事来。

「还不知二位公子姓甚名谁,哪国人士?」

那个轻浮的人先开口,「吾名唤作游之陵,此乃我兄长,名唤……」

「兀尘。」

我回头看,他已在我身侧,居然所行之处都有凉意袭身。

「一个金锭不行!得两个!」

钱掌柜摸着他的络腮胡,上下打量着我。

我早就听出了他的心思。「这公子瞧着千尊万贵,绝对不是常人,旁边那个年纪小点的看着一副焦急的模样,怕是要两个金锭也给的快呢!只是不知这两位是何来头,不敢太敲竹杠,怕引火上身。」

我回头看见那人正从钱袋中欲取,忙按住他的手。我一愣,他的手冰凉刺骨,好冷。竟不像是活人的温度。我觉得奇怪,却急忙放开,清了清嗓子对钱掌柜说:

「钱掌柜,我们做了那么久的生意,你不给我面子便罢了,我姐姐再怎么说也是王府里的人。」

敬王是谁呀,整个都城除了皇帝谁能惹得起?手握西北兵权,夫人是镇北侯的独女,一手遮天的人物。

虽然我一眼就看出,那钱掌柜心中想得分明是「区区一个小妾,真以为自己是主子了!」

可我还是得到了那颗万蛇丹。

因为我只是一个散医,开不起医馆,平日里住在王府又根本不许外人进出。

于是……

我请他俩逛了窑子,也算是给我之前的妈妈介绍个生意。

「这青楼呀,是我们齐国的一大特色,我们这里的青楼不比别处,花魁娘子个个都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可不是只会唱浓词艳福的庸脂俗粉,你们来这一趟不容易,也体验一下嘛。」

那位小公子虽然连连摆手,还是在千拥万簇中被带到了那歌舞伎生之处。

我却要带着这位兀尘去治病。

我在这里有一处密阁,小时候师父教我医术,就在这密阁之中。

他轻轻缓缓的跟在我身后,绕了半晌终于坐定。

我摊开我的工具袋。

「把衣衫褪下。」我取出一坛烈酒。

这是师父炼成的酒之精华,有消毒之用。

他并没有犹豫的褪下衣衫。他的外衫单薄简洁,内衫却是精致到了极点的料子,我在王府都未见过。

那衣襟上的扣子,竟有龙纹。

他终于将上身衣袍褪下,我抬眼,竟觉得脸上发烧起来。

他精壮的身体实在是晃眼,只是他的右臂,从手腕开始,黑色的经脉逐渐上爬,竟已到了肩膀。

若是累及肺腑,怕是无可救药了。

「怎么?被吓到了?」他盯着我,似乎并没有什么情绪波动,并没有一个将死之人那样的求生欲。

「要怕,也是你怕。」我笑了笑,从桌下取出那个竹筒,里面是我养的一条小青蛇。

「诺,这便是你的救世主了。」

小青蛇从竹筒中蜿蜒而出,一口咬在了他的血脉之上。

他也在那瞬间服下了万蛇丹。

可是当那经脉的黑色逐渐褪去,我那条师父给的养了三年的小青蛇,居然直接暴毙而亡。变成黑漆漆的一坨僵硬。

不应该是这样的。

我惊诧的抬眼,却被急来的一记重掌敲在后脖颈。

晕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姐姐在我床头。眼圈红红的拉着我的手说,「玲珑,昨日你被妈妈送来的时候,晕的不省人事,我的心都揪着一晚上了。」

我想到昨天最后的那一掌,才觉得后脖颈疼痛起来。

真是过河拆桥。

只是我从床上坐起,猛然看见姐姐下巴上的一块淤青。

也许是注意到了我的目光,姐姐连忙擦干泪说,「罢了,你无事就好,今日王爷要进宫去,我也得送送。」

「他打你了?」

姐姐显然吃惊的紧,义正言辞地说,「休要胡说!王爷对我好得很!」

我看着姐姐如今的模样,已不再身着那姹紫嫣红,而是庄重少花的丝锦,可我感到她的心已经变了。曾经在青楼的时候,虽说日子苦些,她的心是轻快的,如今她的心似乎日渐重了起来,被什么东西塞满了一样。

只是还未来得及细想,只觉得我的脸奇痒无比,我随手蹭了蹭,居然蹭下来一片皮屑。

我看着手上的皮屑,并不去在意,反正这张脸再丑也丑不到哪里去了。

我穿上衣衫,让姐姐坐下。

「那个色坯子,不就是贪图姐姐你一时的新鲜。若是姐姐不快些怀上孩子,怕是无法在王府站稳脚跟。」

虽然那个王爷正当壮年,风华正茂风流倜傥,可是膝下无一儿半女。我早就看出那人无生育之力,是个空心火铳。

他脾气乖戾,对待王妃那样的侯府千金才会礼让三分,姐姐怕是只有逆来顺受的命。

只是我依旧记得当初姐姐求我,「玲珑,姐姐断不想在这烟花巷柳供人玩赏取乐了,即便王爷府是刀山血海,我也要闯进去。人前显贵人后受罪我也忍得,只要能进王府,我们就能抬起头做人。母亲……九泉下也能安心了……」

如今的姐姐,担着王府侧妃的名头,穿的是最名贵的蜀锦,绣着簇牡丹纹样,戴的是普通百姓见都见不到的珠宝金银钗环。身后随侍数十名婢女。十指不沾阳春水,吃的是最精细的私厨名菜。

「玲珑,这是我最好的命了。」

我跟着姐姐出门去,那位敬王已然穿戴整齐准备上轿。他的正妃荣氏正在一侧同他说话,那位女子的容颜也是绝美的,像是一朵气色极佳的芍药,朱唇粉面,富态得很,雪白的脖颈下赫然流连着傲人风韵。她总是微微笑着,可我看得出她的心。

她是丝毫也不在乎这位王爷的,她根本不屑于他说的任何一句话,她只是用那双细细的眼睛空洞洞的看着随便一处发呆。我似乎在她心上看到了另一位公子的背影,只是已经十分模糊了。

姐姐迎上去的时候,王爷斜斜的睨了她一眼,伸出手勾了勾姐姐的下巴,挑逗似的拍拍她的脸颊,犹如在训练一条幼犬。「秋水,本王会尽快回府的。」

「 轻贱的女人。」

我听见他心里的声音。

马蹄声远去,奢华的马车不见了踪影,姐姐才从门口回去。

侍候姐姐休息完,我回了自己的房中,这才发觉脸上依旧痒得紧,几乎到了令人生疑的地步。我终于不得不取出早被我藏在柜中的铜镜。

我害怕照镜子,虽说总是口口声声说不在意自己脸上蜿蜒的疤痕,只是每每看见,心中依旧生厌。

那些从小到大的目光,那些人心中对我的鄙夷,都涌入脑海。

那些时候,我恨自己的读心之术,将人心最黑暗的想法都剥开摊平一般。

铜镜中的脸,已不是孩童那样圆润,不变的是那条黑漆漆的疤痕。只是,疤痕的四周不知为何起了许多的皮。用手一碰,便会掉下来一些。

真是恶心啊。

也许我真要变成怪物,就像传说中永夜城的鬼一样,杀人嗜血,吃肉食髓。

从前,每当心情不好时,我便会和我的小青蛇玩耍,让它绕着我的手指,可是手刚伸向那个总被我别在腰间的竹筒,我想起了。

它死了,吸了那个人的血之后,它便死了。

它是百毒不侵的,即便是那个人中的毒,在它看来,也不过是一顿美餐而已。

我的后脖颈又隐隐作痛起来。

他到底是谁呢?出手阔绰的不可思议,蟠龙纹扣锦袍,浑身冰冷,剧毒的血。

我拿起那个竹筒,才发觉里面有一张银票,那张银票不是我国的,上头画着一个图案,我似乎在哪里见过,却又实在想不起来。

却有一张纸条:一万两谢礼,谢姑娘救命之恩。

谢个鬼啊!谢我还把我打晕?这银票也不知真假,还不如给我金子。

想到我的小青蛇,我心里一阵酸楚。

谁知这时,一条凉凉的生物顺着我的脚踝爬了上来,直至我的手腕。

这不就是我的小青蛇?

昨日已经硬邦邦黑漆漆的一坨,今日已经恢复如初了?我看着它脑袋上的一朵乌色,确认了就是我的小青蛇。

它冲我摇了摇头,乖乖爬进了竹筒里。

王府里都知道,我是被王爷用一个银锭子买来的姐姐的陪嫁。是个连青楼女子都不如的赔钱货。

敬王在府中时,时常留宿姐姐的房中,王府上下看姐姐得宠,便对我也尊敬些。其实王府上下,只要是有几分姿色的女人,都是王爷染指过的,不论是王妃屋里的翠云、暖玉,还是厨房陆奶妈的侄女珠儿。这些女孩儿都是神似那个在王爷脑海中已经朦胧了的姑娘的。那是王爷青梅竹马的女子,窄窄的小脸,眉心一颗红痣,喜爱翠绿色的衣裙,只不过十四岁就死于痨病,我当初也是让姐姐照着她的模样打扮,才得以让敬王失神,稀里糊涂娶了个烟花巷的女子进门。

如今姐姐已经不复初来时的宠爱,我自然也在府里处处受欺压。

「玲珑玲珑,名字倒是好听得紧,长了这样一张刀疤脸,笑死人了。」

我去小厨房给姐姐取菜的时候,那个珠儿坐在桌子上,手中拈了一块酸杏,晃荡着她的小腿。

她早就嫉妒姐姐嫉妒的发疯,她本事满心欢喜等着王爷封她做个通房丫头的,谁知道被我姐姐截胡,还直接封了侧妃?

我不理她,她便跳下桌子,口中念念有词要来打我嘴巴。我松了竹筒的盖子,小青蛇滋溜一下爬到她的小腿咬了一口。小青蛇本身无毒,她却痛的大叫起来,看到那条蜿蜒的青色后更是吓得瘫倒在地。

小青蛇见好就收的偷偷钻回我的竹筒,我眼疾手快的从砧板上偷了块肉塞给了它,够它消化一整天的。

然后端起姐姐的饭菜盒子走了,不由得偷偷笑了笑。

夜已深了,我却依旧无法入眠。

我在烛光中看着那张银票,若真有这一万两,姐姐和我,还不如逃出这王府自己过日子。我这天分,若不是怕招来是非,还不赚他个盆满钵满。

只是那个名叫兀尘的,他就如此消失了一般。

我又不是什么庸俗之人,只认钱的,有一句告别也好。

问过青楼的妈妈,说是并不知道二人去了哪里,只是见到我的时候我就一个人倒在那里,昏迷不醒了。

他那样好看的人,怕是我连他的一根手指也够不到吧。

我只记得他清冷的墨黑双瞳,我几乎从未见过那样清澈的眼睛。只是看似清澈,他却是唯一一个,我连一点点心思也捉摸不出的人。

还没等我想更多,我的脸却又开始奇痒难耐。我忍不住用手去抠那一道疤痕,却是越抓越痒得厉害。

不对劲,一定是被下了毒了。我于是翻箱倒柜的想找药,却觉得那痒从皮肤渗进去直入血肉。

我恨不得用刀将那一块肉剜去。

只是我终究将刀抵上脸颊的那一刻,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住手哦姐姐,你忍一忍就好啦。」

我惊诧得到望向窗外,我身处楼阁之上,窗外便是王府的围墙,并有一棵槐树。那槐树很高,枝丫直冲天际,枝叶繁茂的几乎可以将整座楼阁遮蔽。

此刻那槐树之上,正斜斜的倚靠着一个白衣少年。月光将他的白衣染成了月牙的颜色。他弯着眼睛看着我说「这是我送给姐姐的谢礼,救我主人于危难的谢礼。」

这就是当日和兀尘一起的那位少年,游之陵。

他见我走到窗前,于是灵巧的从树枝上跳起,敏捷的,几乎是飞到了我的面前。他的脚尖稳稳地踏在枝丫上,那槐树的枝丫上下浮动了一会儿便平静下来。

他的神色同之前大有不同,若是说之前是个心无城府的天真烂漫之人,如今他的心却是变得千折百绕一般难懂,虽然总好过那位兀尘的空白一片,但也是我从未在尘世见过的心思了。他们似乎给自己的心竖起了一道铜墙铁壁。

「游之陵,我的脸到底怎么了?」我痒的抓心挠肝,他却还在一旁悠然自得呢!

他笑着说:「姐姐不必担心,是我自作主张的小礼物。主人知道后怕你会忍不了这奇痒自毁容貌,派我来查看,果然呢!」

「这到底是什么?!」

我已经烦躁至极,却听见那少年唇中喃喃自语般的在数着什么。

可是面部却又传来火辣辣的疼痛感,是刀割一般的疼痛。我几乎晕眩过去,这时,忽然一阵凉意袭身,我霎时愣住了,这凉意和不由明说的奇异清香,是他?在我开口之前,我的双手忽然被一只冰凉的手束缚于身后,手中本握着的匕首掉在地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

我只觉得脸皮似乎被什么牵拉着,另一只冰凉的手遮住了我的面庞。

一瞬间,我就从剧痛中脱离出来,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轻松之感。

他终于放开手,我终于得以看到他的容貌。

是兀尘,依旧是一袭玄衣,却不再是当初那样廉价的粗麻,而是在月色中都泛起华泽的衣料。依旧是那刀刻般精致的面容,月光中,他似是在发光一般,墨黑的发在微风中轻轻扬着,竟不像是尘世之人。

此刻我们站定,他有些诧异的看着我,只是那诧异在他眼中转瞬即逝。

「你……」我正想声讨他那天击晕我的举动。

他却先行开口:「游之陵不懂事,在你身上用了秘术,怕你招架不住,于是来看看。」

那个白衣少年在树上有些窘迫地摸了摸额头。

他们昨日还兄弟相称,怎么现在就是主仆的关系了?

我从身侧取出小青蛇放在掌心直着手臂给他看。「它昨日分明已经死了的。」

那小青蛇似乎嗅到了兀尘的气息,直直的往我袖中钻去,我能感受到它很害怕。

兀尘看着逃窜的小青蛇勾了勾嘴角,我看愣了,这是我初次见他笑,很浅很浅,几乎立马找不到唇角上扬的踪迹,可却在那一瞬间,似乎他周身寒冰似的气息都收敛了些。

「我不会叫我的「救世主」死的。」他看我的眼神似乎柔和了下来。

「我主人可是有通天的本事呢!」那个依旧稳稳地立在树梢上的少年说道,只是兀尘抬手示意他噤声。

「姑娘,我们的缘分自此,你从未见过我们,也从未救过我,那一万两银票,可以去令国国都的日月钱庄兑换。」

他欲走。

我连忙拉住他的衣袖。

「你要去哪?我能去找你吗?」

他居然对我微笑了一下,「玲珑姑娘,我们不再见面,才能保你一世安稳。」

我几乎要溺死在他深邃的双眸之中。

只是他的衣袖如同烟一般在我手中消散。再回过神,他已经跳出窗外,连同那个少年一起,消失在了月色里。

我怔怔地站着,过了许久,小青蛇才从我的袖子里钻了出来。

「胆小鬼。」我戳了戳它的小脑袋,它张张嘴巴,似乎默认了,垂头丧气。

脸上终于不痒了,我摸了摸脸颊,只觉得是前所未有的滑腻之感,好像摸不够似的。

只是我毫无心情去想这些,我满脑子都是那双绝美的眼睛,如同两汪深不见底的乌潭水。

若是我能再美一些,也许我能对他有些许的奢望。只是他连一个认识的机会也不给我。

他看起来也有二十上下了吧,不知是否有妻室,是如何的女子才能与他作配呢?怕是真得是天上的仙女吧。

也对,即便救了他的命又如何呢?已经给了万两白银为报,居然还痴心妄想能同他有什么交集么?好在我本就有自知之明,也绝不是那伤春感秋之辈,想想也就罢了。我活在世上,苟且至今,不过就是想认识些有趣的人,懂得些道理,缘分无需强求。

只不过游之陵说的他单独送给我的小礼物是什么,我愣是没想明白。

直到我再次坐到那铜镜前。

我差些叫出声来。

镜中的自己还是自己么?五官未变,可是整张脸雪白透亮,像是出生不久的婴孩一般。

那条长长的骇人的疤痕,就如同从未出现过那样,寻不见丝毫踪迹。

原来这就是游之陵所说的礼物。

不知道为什么,我一个从未哭过的人,居然在此刻,不自觉地落下几滴泪来。

镜中人分明是我,却又似乎是两个人一般。万般情景涌上心头。

我就这样静静地坐了一夜,盯着这张再也不同的脸,看了一夜。

只是第二天,我依旧用墨水和胭脂,新画了一条疤痕在脸上。

我还没有想好怎么同姐姐说这件蹊跷的事,只想每天把这疤痕画的淡些,就说寻到了好药,慢慢治好了。

早晨去取早膳的时候,听见几个帮厨小丫头嚼舌根,说是城外那个专揭人脸皮的妖怪,好像被打死了吊在了城门示众。

「说是妖怪,也不过是个瘦骨嶙峋的男子,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伤口,就这么被吊在城门上,也不知道是谁吊上去的呢。」

「啧啧,像是疯子,揭人脸皮做什么,吓死人了。」

我到城门下的时候,那个尸体还高高的悬挂着,是一个干瘦的男人,还披着外衣,蓄着胡子,年近半百的模样。神色平静。可我能感觉到他已经死得透透的了。

听说是在他手中紧握的布袋中掉出了几十张人皮面具,才得以确认这就是数月前便猖獗的「妖怪」,专揭女子脸皮。

只是我看着那尸体转圈,我的眼睛从小就尖,那尸体背对我的时候,我分明看清楚他后脖颈处,印着一个记号。

那个记号,和我怀中的万两银票中的特殊符号,一模一样。

到日月钱庄的时候,掌柜看着我递过来的银票愣了愣,细细打量我一番,「取多少?」

我结巴着:「就……就先一百两……」

我做梦也想不到自己会说出「就一百两」这几个字。

当沉甸甸的银锭子揣进怀里,我才知道,原来兀尘给的是真银票。心中不由得快活了些。

只是,那个被吊在城门口的男人,和他们是什么关系呢?

「掌柜的,你知不知道这是哪国的银票呀?」

掌柜的吃了一惊,似乎很惊讶我会问出这样的问题,却毫无回答之意,倒是垮起脸来下了逐客令。「不可说、不可说呀。」

他颤颤巍巍地说着,几乎不敢看我。

有了银子,我自然宽裕许多,诸多药材,针,刀也无需用旧的了。我去市场给姐姐买了一朵绒花,她戴绒花最好看。

我抱着绒花回府的时候,看见敬王的轿子停在大门口,心中立刻暗了下去。真是讨厌这个男人,他这不屑一顾的样子,总是将人的尊严踩在脚底下践踏。

我从侧门进去,才发觉他搂着一个新的女子,狐媚一般的模样,丹凤眼,双颊绯红胭脂浓重的抹着。盈盈一握的腰肢像是杨柳一般。

论长相,她是胜不过姐姐的,只是姐姐终是有骨子里那一份清高,而她,却自动低到尘埃,去迎合那个男人。

可是我走的越近,却越能闻见那女子身上的香气,如同兀尘一样的奇异香气。

那个女子的目光瞥向我的时候,带了些许的厌恶,她的眉头皱了皱,伸出一根玉葱般的手指指着我说:「王爷,怎的府里有这样倒人胃口的货色?」

她的手腕手指上都带着富有异域风情的饰品,此时叮铃作响。

姐姐忙过来把我护在身后。

「哟,原来是这位姐姐的人,恕妹妹无礼了。」她随即娇艳一笑,眼神里却带有对姐姐的挑衅。

她的心不太干净。我看见了许多黑色,看见了血,妒火,看见了一颗毒辣的心。却有一些部分隐藏了,不太容易在初见时看清。

她的口音很浓重,不像是我们齐国的人。

只是我实在无法忽略她身上传来的异香,我悄悄问姐姐:「姐姐,那女子身上的香气,你可闻见?」

姐姐疑惑地摇头。

我的目光顺着她的后脑勺看下去,她的后脖颈处却有一个圆形的烙印,像是用滚烫的铁烫过的一块疤痕。

她一个女子,却甘愿承受身体上一个几乎有玉佩大的丑陋的疤。我几乎能感受到滚烫的铁破坏她肌肤时候的痛感。我看见她几近咬碎了牙,眼中积蓄的泪。

像是为了掩饰什么,似乎为了掩饰,别说是一块皮肉,就算是一条胳膊一条腿,她也愿意。

好在,这日我给姐姐化妆描眉之时,特地凭借着王爷心中所想的那位少女的模样模仿,将眉浅浅的描成柳叶,胭脂薄涂眼下,未着口上,显得娇俏了好些。

他便果然来用晚膳。私厨的菜今日做的尤其好,什么山珍海味都上来了,只是都只小小一盘,满满的铺了一桌。

我给他二人斟酒。姐姐靠在他怀中,我看见他的手在姐姐身上游走,只觉得心口恶心,于是总将眼神撇向另一边。

敬王向来厌恶我,厌恶我脸上的疤痕,厌恶我不像其他婢女一样对他谄媚的笑,也厌恶我的机敏。自然,他最厌恶我似乎看透他一切的眼神。我这天赋,有些人是可以觉察到的,只是他们不会相信罢了。

于是我不得不给他斟酒的时候,他随手将我斟的酒泼在了我的脸上。

「贱人,你主子尚且要讨本王的好,本王来此处不是看一条母狗的脸色。」

姐姐忙站起身来,塞给我一块手绢,陪着笑说「王爷,玲珑野惯了,不要同她一般见识。」

她很害怕,像是风中飘摇的一叶舟。

我很想保护她,只是我如何能与这手握重权的男人对峙呢?只会害了她。

只是那个男人忽然站起身来,慢慢地靠近我,神色似有疑惑,伸出手来,我以为巴掌要落下来的时候,他的大手在我脸上狠狠地抹了一下。

「居然是假的?」

糟糕,我抬眼看他时,分明看见了他眼中闪过情欲之色。

我看见姐姐惊诧的脸。

敬王已经将我那条用胭脂膏子和墨水化出的疤痕擦去了,他的手掌在我脸上停留。

「没想到,这小姨,竟有如此倾城之色?」

不知为何,我感受到他心里又一闪而过那个青衣姑娘的影子,可是这一回,当他正视我的眼睛,我终于看透了他一直在隐藏的那颗腐烂的心。

我知道,他永远都在寻找替代品,他永远,都不能再真正爱上另一个人。

那青衣女子,是他的软肋,却也是他午夜梦回的梦魅。

「延哥哥,韶卿很是想你啊」

「延哥哥,为什么不能娶我,咳咳为什么要娶侯府家的小姐。你说你不会负我。你说过的!」

「我就是做鬼也要缠着你不放呢……延哥哥……」

他将那女子的棺木都一把火焚为灰烬,连带着女孩的尸骨一起。

什么爱,只是怕自己的一世荣华毁于一旦罢了。若不是王妃侯府的势力,他又如何能做得了如今只手遮天,连皇上都撼动不了的敬王殿下?

在最深的那一层,我看见他用枕头,狠狠地按在那个患了痨病的姑娘脸上。

我快要呕吐,我几乎能感受到那个姑娘最后的绝望与窒息。

他狠狠地钳住我的手,良久,却忽然笑着放开,「小猫,自然是要慢慢调教的好。有趣。」

他忽然抬手示意身旁的随侍去取东西,那个瘦长得不像话的侍从进来时,手上一个金色托盘,镶嵌着龙纹。

敬王拉着姐姐的手走过去,掀开那上头盖着的红布。

一条项链赫然呈现,二十八颗镶满珍珠的金球串联起来,最上头是一个镶嵌了青金石的扣,最下端是一颗十分莹润的鸡血石,环绕着更加细小的金珠,鸡血石之下又是一颗水滴形的青金石,透着紫气。

极尽华贵,可是那宝石上透出的伤感与泪水,实在是太满。

我感到这不是活人之物,倒像是陪葬品。

「这可是皇帝赏赐的,说是数年前去往永夜城所得。」

「永夜城?书中的永夜城?真有此地?」姐姐看着那流光溢彩的项链震惊道。

「当然,皇帝能做齐国之主,可还是去永夜城求得的。只是如桃花源一般,一般人一辈子也进不得一次。」

姐姐无心看这饰品,却十分激动的看着我,她是在为我高兴,她心里说,「我的妹妹,一定会过的好起来的。」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我回到了小时候,那时候我睡在母亲的闺房之中,仅仅一道屏风就把我和她的床隔开,我听得见母亲和不同的男人同房时的响动,我总是紧紧的把耳朵捂住,很轻很轻的哼着姐姐给我唱的童谣。

可是窗外就是繁花似锦的国都,春日里桃李争妍,即便是晚上,月光也与清风也将那香气送入房间。人潮涌动,锦衣华服的公子小姐们在街道上互相传送着秋波,没有客人的时候,娘、姐姐、还有我便一同从窗外看,看看好人家是如何过日子的。我馋那红彤彤的冰糖葫芦,羡慕他们腰间佩戴的当啷作响的玉佩。

可是这夜的梦里,多了一个人。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轻纱掩面。在高高的屋顶穿行,却跌落在了我的屋檐下面。一动不动的躺着,几乎被同时掉落的无数花瓣掩盖。

我试图救他,握起他的手却是冰凉刺骨。我揭开他的面纱。

却是兀尘稚嫩的脸。

惊醒。

这个莫名奇妙的梦给了我一身的冷汗。

也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吧。

疤痕的事情暴露,我便用不着遮遮掩掩,于是撇去了胭脂和墨水,洗了把脸就干活去了。

姐姐自然是高兴,张罗着要给我找婆家,我心里闪过兀尘的脸,心想,见了那样的一个人,怎么还能看上别人呢。

姐姐这两日独守空房,自然也闲了起来。她便给我打扮。

「到底是年轻几岁,这皮肤像是剥了壳的鸡蛋似的。」她细细的端详着我。「对嘛,这才是我的玲珑。若不是你八岁那年出了事,怎会有那样一条疤痕呢?」

我愣住了。

我这疤痕不是从小就有的吗?

姐姐叹了口气说:「八岁那年,你忽发高烧,这道疤也是当时用药不当现出来的,你醒了之后,什么也不记得了,连自己姓什么叫什么都是后来慢慢记起的。」

「怎么会忽发高烧呢?」

「这便是蹊跷,你的身子先是冷的像一块冰,然后忽然滚烫,都说活不成了。还是那位朱清水,也就是你师父救的你呢。」

「为何不早些同我说呢!」

「你有疤本就不幸,若是说是天生倒也认命了,如今你好了,自然可以告诉你真相。」

难道,梦中所见并非是假?

可还未等我问更多,只听得外头叫喊声一片,随即出现的火光几乎将整个夜色都照亮了。

「走水啦!走水啦!」

外头的人慌乱无章,我的心也动荡的利害。这便是我这天赋的弊处,我同姐姐冲出门去,只看见王妃的寝殿火光冲天,巨大的热浪将一盆盆水吞噬得一干二净。

王爷正衣衫不整的同那个异域女子一起,他指挥着佣人们到后院取水,看起来焦头烂额,他逼着几个壮丁进去救人,那几个人哭天抢地的磕头,「王爷,饶我们一命吧!这样大的火势,王妃怕是已经不行了。」敬王大骂着,抽出剑来将这几个人的喉咙砍断,却依旧无人敢去。

他只是在做样子,敬王早就知道王妃对他毫无情意,王妃死了,他比谁都恣意。

我让姐姐千万小心,抱了我的被子,用水打湿。便要冲进去救人。我经过那个依附在王爷身边的女人时,我居然听见了她心中的声音——

「烧吧,都烧光,烧的一干二净吧。」

我回过头,她居然面露笑意的看着这通天的火光,似乎十分满意似的。

「城主,这回,你可不得不来找我了。」

我顾不得太多,依旧冲了进去。

火势很旺,好在烟还不多,只是将人炙烤的快要晕厥过去,被烧的火红的门梁几乎掉落下来,时不时都有残骸下落。

几个丫头都在逃命的时候被掉落的重物压倒,已经没了气息。

我往里走了很久,却寻不见她的踪影。

烟越来越浓重,若是再寻不见,怕是我也要葬身火海。这时候,忽然有一只手拽住了我的脚踝。「救我。」

我知道是她,她已无法开口,是她心里的声音。

原来她藏在了床下。

我拉住她的手,使尽了力气。她终于站起了身。不住地咳嗽着。

「快披着!」火势已经太大,几乎是逃不出去了,只剩后门一个出口,可是这时候,我发觉我装小青蛇的竹筒不知什么时候掉了,刚才匆忙,没有来得及放下小青蛇!

我将她推出了那个出口,却如何也寻不见我的小青蛇。

虽说生死有命,但我还是急火攻心一般,不住地寻找。

我听见姐姐的哭喊声,我知道,我不能死。

可是这时候,火势却如同被浇上了油一般忽而暴涨,几乎一切都要爆裂开来。

我吸入了一口烟,霎时间窒息似的狂咳,目光恍惚起来。

怎会如此?不该如此的,我的命要绝于此吗?

这时,一个身影忽而出现在我的眼前,他从天而降般的出现,似乎所有的火焰都在他身边消散,连他的衣角都染不上半点火星。他玉白色的脸被火光照射着,他的眼中也是熊熊的火焰。

他急速地抱起我,用身体护住我,我只觉得他周身冰凉,舒服极了。迷迷糊糊之间,我还是认出了他。

「兀尘。」

「是我。已经无事了。」他往我口中塞入一颗丸药,我胸口便清爽起来。

「我的小青蛇。」

「在此处。」他将那条缠绕在他手腕的小青蛇归还于我。小青蛇慢悠悠的爬到我的袖子里。

只是他居然并不急着要送我出去。

「玲珑,」他静静地看着我,「原来你叫玲珑。」

木头爆裂之声在耳边,只是我忽然感到他曾经空白一片的心,裂了一道口子。

只是我没来得及去揣摩他话语中的深意,一股气流便将我推了出去。

我逃脱的刹那,宫殿应声倒塌。我看见他的身影飞入夜色之中。

姐姐冲过来抱住了我,只是那个妖媚的女人忽然跪下来,冲着兀尘离开的方向狂吼着

「城主!!!为何你来了,也不愿意看看我!!看我一眼也好!!奴婢错了!!带我回去!!城主!!!」

这一场大火,惊动了整个国都。

不仅王府众人都大伤元气,国都百姓都议论纷纷。今晨宫中来的信人,也询问昨日发生何事。

王妃回了娘家养病,说是敬王府乌烟瘴气,不是她此刻可以待的地方。

「玲珑,我谢你救命之恩,等我回来,若是日后有事求我,定当不在话下。」

王妃因为火焰灼伤了皮肤,此刻正敷着药膏,她握了握我的手,便踏上了回候府的马车。我感受到她心境的变化,如果说曾经王妃的心是一朵宁静的云,波澜不惊的随风而变。现在,她似乎终于下决心,再不做那金丝雀,再不做那人偶般谈笑的人。

姐姐同我置气,「那样大的火,想都不想就冲进去,若是你死了,我该怎么活!」

我躺在床上,喝着姐姐送到嘴边的清神汤,有些抱歉的笑,「姐姐,我没事,你回吧。」

姐姐走后,我又将窗户打开。

今日是个雨天,春日的雨依旧是寒而萧瑟的。雾蒙蒙的天,王府的人正在将断垣残壁修整重建。

几个尸体也已经被处理,裹着凉席送出了王府。齐国,下等人就是如此,一条命轻而易举的就能消失,谁也不会在意。

我看着窗外那棵槐树,枝叶繁茂,雨水打在那叶片上,沙沙作响。我想到了那夜,一个白衣一个玄衣在我窗前的人。

他们到底是人是仙?

我站在窗前,只觉得雨水打到身上,冰凉凉的,就像是兀尘的体温。可是,那样冷的身体,冷到连火焰都无法近身的身体,是如何存活于这世上的?

他昨日所言,「原来我叫玲珑,」又是什么意思?

这时,小青蛇又忽然从袖中爬了出来,可是嘴中衘了一个小指粗的短笛。

我拿起来吹,却怎么也吹不响。

于是泄气地丢在一边。

烧毁的宫殿开始重建,王府却依旧夜夜笙歌。

新来的那个女子叫拥莲,她是皇帝在征讨蕃国时得到的女人,只因皇上自己年事已高,又要奖赏敬王在国都的作为颇佳,将此女献给他为妾。

她像是有妖术一般紧紧地将敬王缠绕在身边。

只是我依旧记得走水那天她的一切。

火是她放的,可是最后她喊出的那一句,只有我听见了。

她是为了引他来。

她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兀尘能来。

她脖子后头已经模糊不清的烙印,是否就是那张银票上的那个标记?

因为死了几个侍女,人手不够,晚上我被叫去侍候敬王和拥莲。

酒过三巡,敬王竟然就昏睡在了一旁。他本是海量的。

我去扶那倒了的酒杯。

却被拥莲一把抓住手腕。

「你昨日见他了!对不对!」

我转过头去,看见她燃烧着怒火的双眼,她的眼睛很细长,点缀过多,明媚的有些晃眼。

「你算个什么东西!居然也敢和城主有所交集!?」她的巴掌欲落下。

「是你放的火。」我并不躲避她的眼睛。

「你后颈的疤,是为了遮盖原来的印记吧。既然已经决定要走,为何还要后悔呢?」

她的目光局促的闪动着,呼吸也局促起来,「那是因为,那是因为……」

她忽然笑了,看向我,「那是因为,你不知道永夜城是个多么可怕的地方!」

「你以为你看见的城主是那样温柔。可是,你未曾见过他那个时候的样子。我只是想活命罢了,可我爱他,如何能放下他。」

我静静地看着她,她的心此刻已经乱成了浆糊。我几乎能感受到她的几近癫狂。

永夜城,又是永夜城?

百里之外。

一处山景。

「主人,莲花两年前背叛我城,早就应诛,如今又如此闹事,是否要我去将她结果?」

白衣少年恭敬地站立,小心翼翼的询问着此刻背对着他的男子。

「不必,最近已然过于招摇,莲花又居于王府,更是与齐国有了牵绊,不过,」他转过身来,「她若再伤人,绝不轻饶。」

「主人,此次我们出城已有二月,您的毒已解,千面鬼我们也杀了,要不,咱们回去吧?长老们怕是担心您的安危。」

「他们是担心我,还是担心我也会叛城?」

兀尘的目光如同两道冷箭,游之陵不由得往后退了两步,抱拳道:

「主人,您是城主!况叛城之人正流窜各国,只城主与我怕是无力招架。」

「雕虫小技。」兀尘轻蔑地笑了笑,那些人不配做自己的对手。

可他不再说话。

其实应归了。

只是为何,竟不似以往来去随心。

竟会想着同一个人的安危。昨日大火,她那样的血肉之躯如何抵挡呢,若是无他,她怕是已然葬身火海。

十年了,他居然只那日她恢复容貌时,才认出了她。

「罢了。」

他叹了口气。

那时候,她浑身的热气都几乎被自己吞噬。若不是在最后关头他封住了她的穴位,怕是十年前她就会因自己而死。

只是,若是他留在她身边,怕是会惹来更多祸端。

谁都怕他,可是谁,都想找他的软肋。

姐姐将那条敬王赠送的项链戴上了。

美极,金珠与珍珠的光几乎在阳光下扎眼。

只是,终究是太过华贵,姐姐今日周身青衣白裙,总觉得有些压不住那条项链的华美。

那日拥莲说完永夜城,似乎自知失言,仓皇从我面前逃走,前两日,竟失踪于王府,谁也寻不见了。

王爷暴怒了几日,日子倒也安稳起来。

只是我对永夜城的线索,也断了。

他也再没来看过我,像是一场梦,若不是我脸上再也看不见那道疤痕,我似乎都要怀疑是不是一切都是我臆想出来的幻境。

只是我如何也没能料到,师父朱清水从宫里出来寻我,向我讨要小青蛇。

「丫头,我这次来,是要你的小青蛇入宫去!」

他急急忙忙低头翻着医典,抬头看我时,大叫一声,绿豆般的眼睛都睁圆了。

「丫头,你的脸好了?这这这!谁治的!神医啊!我朱清水也算是有对手了?!」

我没回答,只是瞪着眼睛看他,「小青蛇没有,要命一条。」

他叹气说:「哎呀!为师也是没办法,你说这青蛇是稀罕物,我这一辈子也就得了一条。若是真有办法,我也不舍得把它晒成蛇干啊!」

听到蛇干,我怒了,冲他叫道:

「老头你疯了!我不会给你的!」

「宫中太子殿下病重,年仅二十岁,皇帝独子如何能让这香火断了啊,老皇帝年事已高就指着这一个儿子!」

太子殿下?每个齐国人都知道的太子殿下齐尧。

自幼丧母,由皇后养着,早年夺嫡的胜出者,只因他的两个兄长都暴毙而亡,几年前西征立下了不小的功劳,稳坐太子之位已有三年了。按理说,不应该是个身体孱弱的病秧子。

可这个太子,是齐国百姓的所有希望。若是他再死,齐国怕是内忧外患,迟早要垮。

我忽然想到,当日遇见游之陵时,他说送我的小礼物除了这脸,还有一个锦囊,里头有两粒丸药。他当时说:「姐姐,若是还有一口气在,吃了,也能立刻活蹦乱的了。」

于是我便同师父一同进宫,他非要拉着我一同入宫,怕我的药不灵,说如果不灵就抢走我的小青蛇去。

但也奇怪,我随随便便就能进入齐国的宫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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