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怖是什么感觉?

凌晨三点,官方警报消息吵醒了你:「不要抬头看月亮。」

同时,你手机收到了几百条陌生消息:「夜色好美,看看窗外吧。」

你睡觉前拉上了窗帘,平常会有街道灯光透进来,今夜四周漆黑,除了手机的光亮,伸手不见五指。

你摸索起身,靠近了窗台。

你想看看街道。

手指拽到窗帘的那一刻,窗外传来一声诡异的咀嚼声。

你什么都看不到,凭借听力,脑补出恐怖片中的场景,吓得后退几步。

手机再次剧烈震动,官方警报频频:「不要抬头看月亮!请居民远离门窗,待到天亮。」

担心的事得到验证,有什么东西悄悄改变了。

你想起隔壁的爸妈,猛地起身压下门把手。

突然,你又想起了官方提醒,「远离门窗。」

「看看窗外吧。」

门外爸爸的声音低沉缓慢地传过来。

你的手猛地停住,冷汗刷淌下来。

「看看窗外吧。」

妈妈跟着爸爸,一起说话。

「看看窗外吧。」

「看看窗外吧。」

只要轻轻一拉,门就会打开一条小缝。

你缓缓抬起门把手,默默下移,轻轻转动门锁。

咔嗒一声,在黑暗中格外清脆。

「咚咚咚!咚咚咚!」

门被剧烈敲响。

随之而来是宛若魔咒的低吟。

「看看窗外吧,看看窗外吧……」

你慌乱地后退几步,黑暗中绊了一跤,头摔在床角,失去意识。

这是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你被各种异变的怪物追逐,有几个,还是亲朋好友的面孔。

你尖叫一声,突然惊醒,出了一身汗。

阳光透过窗帘缝隙洒进室内。

天亮了。

墙上的摆钟发出规律的滴答声,四周安静。

你还躺在地上,下意识拿起手机,摁亮屏幕。

无事发生。

消息栏一如既往的干净,只有几条催缴话费的信息,和银行卡余额提醒。

你觉得是一场噩梦,摸着发痛的后脑勺从地上坐起身子,扭开门走出去。

客厅中,爸妈已做好早饭,听见开门声,他们抬起头,用熟悉的语气,招呼你坐下吃饭。

你往嘴里塞了个煎蛋,笑着说自己做了个噩梦。

爸妈抬头看着你,笑而不语。

你慢慢停下咀嚼的动作,顿感毛骨悚然。

你扭头看向窗外,发现天竟然是黑的。

墙上的时钟仍旧指向凌晨 3 点。

光线渐渐暗下来。

黑暗中,爸妈的面孔陌生无比,他们笑着说:「你终于开门了,我们带你去看月亮。」

爸爸的咀嚼声跟窗外如出一辙。

嘴里的煎蛋干涩难嚼,有点腥气。

你胃里翻江倒海,哇一声,吐了。

你意识到不对劲。

拔腿往房间跑。

身后传来古怪的讥笑,如影随形。

你砰关上门,门后的拍打夹杂着大笑,在寂静的深夜格外刺耳。

不远处,是亮起的手机屏幕,你慢慢爬过去,看见官方又发布了一条信息:

「不要吃他们给的食物,否则天亮永远不会到来。」

你陷入了绝望。

蹲在床边,一遍又一遍抠嗓子眼,为自己催吐。

粗噶的喘息回荡在室内,你绝望地想,要不就看一眼月亮吧。

你的内心并不强大,你只是个普通人,如果成为那种怪物是人类的归宿,你愿意随波逐流。

你拉开了窗帘。

眼前浓郁的黑暗突然就变淡了,寂静的街道,暗淡的黄色路灯,再往上,天空悬着一轮明亮满月。

并无不同。

一切是那么宁静又美好。

内心的惊恐突然被什么东西抚平,你觉得自己是病了,或者犯了癔症,又或者,真的做了一场噩梦。

与此同时,手机叮铃一声,收到一条短信:「欢迎加入月亮派对。」

「我们的主旨是:实现人类永恒的幸福。」

门从外面被敲响。

这次爸妈的声音熟悉又正常:

「出来吃饭!考试倒数就算了,饭都不吃了?你看看隔壁小张,回回考第一,你就不能争点气?」

你想,到底哪里幸福了?

就他妈一诈骗短信。

刚才的梦境让你心有余悸,你缓了一会儿,听见你爸笑骂:「臭小子!不吃饿死,我跟你妈出去遛弯了。」

这样浓厚的生活气息,是你十余年来最熟悉的。

外面的确是你爸妈。

透过窗户,你看见他们手拉手,穿着搞笑的运动服,一扭一扭地加入不远处广场上的老年人活动。

巨大的喇叭把《最炫民族风》放得震天响。

街道上有来回奔跑的小孩,路灯下一群下象棋的老爷子。

你终于醒了。

揉了把脸,给女朋友打了个电话。

电话里传来她娇俏的笑声:「哥哥,你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

你打开门,坐在饭桌前,定好明天跟她去看电影。

她在电话里,跟你说起去年情人节,你和她去西安看兵马俑。

你们追忆过往,煲电话粥的时间长达两个小时。

吃了晚饭,爸妈也回来了。

他们开始督促你写作业。

同时,他们倚在沙发上,开始看央 8 正剧,偶尔吐槽里面的情节。

写完作业,你早早躺在睡觉了,透过门缝听见爸妈正在为买学区房而小声交谈。

你觉得很幸福。

这一次,你迎来了天亮。

第一天,你背上书包,出门前从花瓶里掐了朵白色菊花拿在手里,途径隔壁门前时,顺手往门缝一插。

中午翘课,和女朋友去了电影院。

第二天,你背上书包,出门前从花瓶里掐了朵白色菊花拿在手里,途径隔壁门前时,顺手往门缝一插。

中午翘课,和女朋友去了电影院。

第三天,你背上书包,出门前从花瓶里掐了朵白色菊花拿在手里,途径隔壁门前时,顺手往门缝一插。

中午翘课,和女朋友去了电影院。

……

第十天……

你累了,觉得这样的生活十分无趣,向女朋友提了分手。

你失恋了,回到家自己一个人待在屋里,拉上窗帘,躲在被子里睡觉。

这一次,你没有等到天亮。

凌晨三点,手机震动把你从睡梦中惊醒。

「夜色好美,看看窗外吧。」

你刷出了一身冷汗。

你的大脑从来没有比此刻更加清醒。

回顾这几天的日子,你发现逻辑混乱,处处透着诡异。

1.你大学毕业很多年了,不用写作业。

2.隔壁小张与你差不多大,但上个月死于一场车祸。

3.你没有女朋友。

与此同时,门又被敲响。

你疯了。

天知道,你这几天,一直跟这些怪物待在一起,同吃同住,眼前一切美好的生活,全是幻象。

你打开手机,疯狂地登录各种社交网络,寻求帮助。

无一例外,得到的回复都是:「夜色很美,看看窗外吧。」

你绝望了。

到底是什么奇异的力量,将人类控制在幻象里。

指甲挠门的刺耳声响不断,「该上学了,该上学了,该上学了!」

你捂着耳朵,蜷缩在床上,崩溃大喊:「放过我吧!老子毕业多少年了!」

突然,手机剧烈震动,大量信息疯狂涌入。

那一瞬间,你以为手机要爆炸了。

看到提示框内的消息,你猛地打开信息栏,难以置信地盯紧手机屏幕。

「致幸存者:如果您收到此条短信,说明您已发现悖论,并从一重幻境中存活。请紧锁门窗,静待天亮。」

「很高兴我们还活着——生存者联盟。」

指甲搔刮声还在继续。

你并不欣喜,有了前车之鉴,你不确定所谓的「生存者联盟」是不是这群怪物为了迷惑自己,创造出的另一种说法。

谁都不能相信。

这一夜,你直挺挺躺在床上,盖着厚厚的棉被,出了一身冷汗。

你清楚地看到了光线的变化,逐渐明亮的卧室彰显着东方破晓,黎明到来。

挠门声早已消失不见。

一种空前的饥饿感席卷而来。

你摁亮手机,时间显示在 8 月 5 日早上 6 点。

在你的记忆中,这个世界最后一次正常的日期,是 7 月 27 日晚 22 点左右,你入睡那一刻。

过去了 10 天,叫嚣的肠胃和干涩的嘴唇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你:你很久没进食了。

你翻出床下囤好的泡面,干巴巴地嚼,喝了点床头开封很久的矿泉水,有了一些力气。

这一次你很谨慎,先拉开一条缝隙,透过窗帘,双眼赫然大睁。

一个个枯瘦如柴的人神情呆滞地行走在阳光之下,步履缓慢,牙关开开合合,做无意识的咀嚼动作。

你想到一个字:饿。

更可怕的是,它们的眼瞳散发着猩红的血光,像电影里安在机器人眼睛上的探照灯。

一声惨烈的尖叫从远处传来,你放眼望去,瘦弱的身影在人群中奋力奔逃。

她哭喊道:「不要……我不要回去……我刚醒过来,求求你们……」

所有的头慢慢转向女孩的位置。

它们的眼睛更红了。

女孩无助地被逼到角落,由最初的惊叫哭喊,渐渐平静下来。

慢慢地,她神情呆滞,继而面上浮现诡异的微笑,喃喃自语:「瓜熟了,买瓜吗?敲一敲,保甜……」

你看到她步履缓慢地向大树走去,咚!

头撞在树干上,嘴里还在念叨:「瓜熟了,买瓜吗?敲一敲,保甜……」

咚……

咚……

咚……

一声声钝响击打在你脆弱不堪的神经上,你亲眼看着女孩把自己的脑袋撞碎。

红白浆液缓缓流下……

几乎瞬间,底下密密麻麻的人头,通通转向你。

你反应敏捷,闪进窗帘后,蹲下去。

你家在二楼。

咀嚼声慢慢聚集在楼下,声音越来越大。

心脏在狂跳,不小心摁开了手机,发现涌入的短信有了新的内容。

「注意躲避它们的目光。如有困难,请发送定位至 XXXXXXXXXXX」

后面跟了一串号码,你想都没想,把自己的位置发了过去。

躲在窗帘后,胃里翻江倒海,你发誓,这辈子都不吃瓜了。

万幸,咀嚼声渐渐消散。

你等来了短信回复。

「亲爱的幸存者,您所处位置为重灾区,就在刚才,一位幸存者在逃离过程中与我们失去联络。救援存在困难,我们的地址是:西环路市体育馆,如有余力,请自行前往。否则,请等待救援。」

你盯着短信,想起树干下的一抹猩红,心沉入谷底。

屋中的食物仅够维持三天,三天后,断水断粮,你要自己想办法。

你坐在墙角,不停翻看短信,直到页面停在最初几条上:「我们的主旨是:实现人类永恒的幸福。」

你闭着眼,想起了那个女孩,她是路口水果店的,前不久听说进了一批西瓜,滞销了。

对于她来说,最幸福的事,大概是把西瓜都卖出去。

对于你呢?

有个女朋友?

你的执念不足以致死。

如果利用幻境走出去,到达市体育馆,就可以完成自救。

呼吸渐渐急促起来,你知道这很疯狂,有点铤而走险,可念头起来,就很难再压下去。

如何让自己醒过来呢?

需要一个悖论。

三天的时间,你用记号笔在全身都写满了一句话:「女朋友在西环路市体育馆,请将情书读给她。」

你甚至写在纸上,贴在一睁眼就能看见的天花板。

你不确定这个方法是否管用,如果失败,你将彻底成为它们中的一员,但总好过坐以待毙。

第三个夜晚格外难熬。

你听着门外的讥笑声和挠门声,做好了明日放手一搏的准备。

临近破晓,你深吸一口气,拉开了窗帘。

第一眼,是皎洁月色;第二眼,是贴在窗户上的一张纸:「女朋友在西环路市体育馆,请将情书读给她。」

你揭下信封,有些疑惑。

爸妈又在敲门,「该上学了。」

你匆忙将信封塞进口袋,低头的时候,看见了手腕处写的一行小字,是同样的内容。

「不能早恋。」你嘟哝了一句,用袖子盖住手腕,转身走出去。

老爸正在厨房忙叨,老妈说:「今天摸底考试,加把劲儿。」

你点点头,心情平静地走到玄关换鞋。

转动门把手的时候,你抬起手,在空荡荡的花瓶那儿愣了一下。

「怎么了?」老妈问。

你愣神片刻,摇摇头,「这里是不是少了点东西?」

少什么却不知道。

「你想多了。迟到了,快出门吧。」父母平淡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你一回头,他们站得很近,脸几乎贴在你背上。

你打了个哆嗦,扭开门把手走出去。

途经对门,你脚步一停,皱起眉头,似乎的确忘了什么。

碍于父母还在背后看着,你假装淡定地下楼了。

摸底考试很顺利,卷子似乎很简单,对答案的时候,只有你一个人全对。

放学后,你走在路上,莫名想起了那一封信,打开。

一行用黑笔加粗的字赫然在目:「不要回家!去市体育馆!」

晚上 7 点是门禁时间,现在 5 点,其实你有时间去一趟的。

一抬头,你看到了父母的身影。

他们从一户老式小区里走出来,身上沾着些红红的东西,结合早上的场景,你莫名有些恐惧,趁他们发现你之前,躲进了餐车后面。

透过铁皮门缝隙,你看见他们向校门口走去。

你决定去一趟体育馆。

至少,你不想现在回家面对他们。

路上车很多,几乎满客,你扫了一辆自行车,顺利地避开拥挤的车流,驶入西环路。

这里是郊区,地广人稀。

你停在体育馆前,发现远处的树下站了一个白裙子女孩。

你认出了她,晓雯,你的女朋友。

她同时也看到了你,脸上洋溢起幸福的微笑,「这儿……」

你下了车,三步并作两步爬上台阶,「今天怎么约在这里见面?」

她靠近,嚼着口香糖,咯吱作响,「因为这里人少啊……」

你明白了她话里的暗示,轻咳一声,「对了,有封情书我要念给你听。」

晓雯羞红了脸,点点头。

那封信的后面,还有一段文字,写得极其肉麻。

你忍着鸡皮疙瘩,念出来,最后末尾,附上一句:「爱你的,陈河。」

话落,你愣住了。

你叫陈河吗?

你叫陈江。

「错了,对不起,晓雯,我——」

话卡在喉咙里,一股极致的恐惧在你看到面前的女人时达到顶峰。

场景仿佛褪去了一层滤镜,湛蓝的天空变得雾蒙蒙的,四周光线昏暗。

黑暗中,女人的脖子呈现出诡异的弯折,两眼红彤彤的光盯着你,露出诡异的微笑。

那咯吱作响的牙齿哪里是嚼口香糖的声音啊,分明是嚼人皮肉的脆响。

「我 X——」

几乎一瞬间,一只胳膊斜插进来,勾着你的脖子上强力向后拽去。

随之冷静的声音响起:「张文杰,动手。」

砰!

什么东西打在女人的头上,绚烂的脑花儿在黄昏中迸射出夺目的色彩。

咣当!

体育馆的大门狠狠闭合,你跌倒在地,做好了死亡的准备。

「新来的?」

随即,听见那道声音说:「幸存者 26 号,发现的时候,正跟那东西表白,还准备亲上去。」

你睁开眼,适应了黑暗,看见一个同样年轻的男子对着你伸出手:「认识一下,贺兰山,幸存者 1 号,欢迎来到生存者联盟。」

你很警惕。

手指默默抓紧了身旁的木棍,刚才的视觉刺激彻底激发了你的热血,如果有异动,你会毫不留情地给他一棒。

贺兰山站在黑暗处,伸着手,一动不动。

「苏醒之初,分不清幻境与现实很正常。警惕点是好事。」

你不动声色地打量四周环境,一共五个人。

贺兰山,二十出头的年纪,身子骨瘦削高挑,但从刚才绑架自己的爆发力来看,是个高手。

出手相助的张文杰胖胖的,腰上别着一张弹弓,憨态可掬,看起来十分好相处。

还有三个陌生面孔,两个女生,应该是孪生姐妹。

一个面色白皙的男生,戴着眼镜,斯斯文文的。

他们接触到你的目光,点点头,并没有开口介绍自己。

半个小时过去,你提着木棍倚在角落,心跳逐渐恢复平静。

从接触环境开始,周围的那些东西都是快节奏的进攻和诱骗。如果对面是怪物,此刻你已经死一万次了。

你开口抛出了第一个问题:「它们是什么?」

夜色降临,体育馆的窗户用各种布料窗帘封得严严实实,你只能通过手机亮起的微弱光芒来分辨人的方位。

过了很久,贺兰山的声音响起:「被同化的人。7 月 28 日凌晨 3 点,看过月亮的人,都陷入了一场幻境。有些幸运儿,譬如我们,在初期发现了悖论,冲破一重幻境,得以存活。剩下的,就变成了它们。」

「也就是说,如果有人醒来,我们队伍会不断壮大。」

贺兰山顿了一下,「原则上……是的。不过这几天,联络到的幸存者越来越少。」

他摁亮手机,冰冷的脸出现在黑暗中,「彻底同化的表现:血瞳和咀嚼。你被发现的时候,一只眼已经变红了,刚开始,我想杀了你的。」

你明白,是那句脱口而出的国骂救了自己。

叮——

所有人的手机突然发出声响。

你低头一看,匿名号码发来一条短信:「致亲爱的幸存者:月亮派对将于 1 小时后开始,地点:市一中。派对开始前将为幸存者开启免疫模式,时间为——20 分钟,期待您的光临。」

死一般的沉默,那对孪生姐妹率先站起,默默往腰上绑了长刀。

四周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声,

你听到张文杰的声音:「26 号,起来干活了。20 分钟内赶到市一中,骑自行车的话有点赶。」

同时,手机还收到一条短信:「不要抬头看月亮。」

然而此刻,大家对第二条来信无动于衷。

张文杰似乎看穿了你的疑惑,说:「过去十天,官方每晚都会发来一条同样的提醒。我们猜测对方已经全军覆没了。十天的时间,我们折损了近 8 成的幸存者,才探明前路。如果没有准时抵达派对地点,只有死。」

孪生姐妹从旁边经过,不冷不热地补充:「不是同化,而是发疯亲手把自己卷进传送带压烂那种……」

你想起了那个在树下将自己爆头的女孩,一种隐约的恶心感攀至心头。

「什么叫免疫模式?」

张文杰笑着说:「意思就是,你今晚有 20 分钟的时间,欣赏月光。」

这是你很久以来,第一次站在夜空下,抬头望着月亮。

月光柔和,让你想起无数个虫鸣的夏夜。

贺兰山拍了下你,借着月光,你看见他冷漠的瞳色,「走了。」

「你们怎么醒过来的?」你问。

贺兰山没有说话。

张文杰跨上自行车,清脆的车铃在夜风中飘荡。

「我第二天醒的,那天室友回来,脱了鞋,我就问了一句你今天脚怎么不臭,就醒了……」他啧啧摇头,「你是没看见他那副要啃了我的样子,多大仇多大怨呐。」

四周传来几人的笑声,沉闷压抑的氛围在这一刻突然淡去。

你们都知道,那些亲朋好友,凶多吉少。

这种玩笑,可能是最后一种诙谐的,缅怀他们的方式。

市一中坐落在西环以里,靠近市中心的地方。站在学校门口,你看见了破旧的大楼,和碎了玻璃黑洞洞的窗口。

夜风从窗口呼啸而过,吹出教室的窗帘,飘飘荡荡,像女人的长发。

突然,双胞胎惊叫一声,抬起手,循声望去,教学楼顶楼上站满了密密麻麻的黑影,一个个,跟下饺子一样,接连往下跳。

钝响四起,隔着很远都能听见。

在经历接二连三的血腥场面后,你有些麻木了。那些东西甚至都不能称之为人。

贺兰山面不改色,伸手推开虚合的铁门,「速战速决。」

你依旧没明白自己要干什么,荒唐的念头升起,也许眼前这些又是幻境,是怪物吞掉自己的一种方式。

逃了个寂寞。

踏进校园的那一刻,众人都收到了手机短信:「亲爱的幸存者,已为您开启二重幻境,发现并指出至少 5 处悖论,方可存活。请即刻寻找躲避场所,5 分钟后逃杀模式即将开启。」

「老大,新人交给你了。6 个人,一人一条不过分吧。」张文杰简单交代几句,伸手矫健地翻过宿舍楼的窗户,往里面跑去。

与此同时,双胞胎和斯文男生结伴,向着最近的食堂走。

空地上只剩下你与贺兰山。

那栋过年一样热闹的教学楼,交给了你们二人。

堪比地狱难度。

「你们对待新人……一直这么热情吗?」

贺兰山递给你一个墨镜,「幻境开启以级别最低的幸存者为准。也就是说,每出现一个新人,我们都要经历一场愚蠢的逃杀,所以新人被仇视很正常。」

你脑中灵光一闪,「你的意思,是以团体幻境最低级别为准,还是以全世界幸存者幻境的最低级别为准?」

贺兰山头也不回,说:「如果全世界都沦陷了,那就是后者。28 号凌晨,全人类陷入的幻境为第一重幻境,99% 的人类没能活下来,那么目前二重幻境就是幸存者中的最低等级。如你所想,如果每晚我们进入的都是二重幻境,就代表,这个世界,还有源源不断的幸存者出现。」

「这是件好事。」你说。

贺兰山不置可否,「绝望与生机并存,很难说它是件多好的事。」

说话间,你们已经站在教学楼楼下。

空中弥漫的血腥气如附骨之疽,钻进鼻孔,弥漫全身。

钝响声更大更清晰。

你能看见人坠落时被风压得变形的脸,既而是一团模糊不清的东西啪叽摔在地上,徒劳地抽动几下。

没忍住,你扭头扶着树干就吐了。

贺兰山撬开教学楼的门,说:「如果不想 5 分钟后被那群烂肉追着到处跑,就进来。」

比起眼前的画面,你更愿意走进昏暗潮湿的教学楼。

你直起腰,避开一团跳下来的辨不清模样的肥肉,爬上台阶。

大厅正中,是一道向上的楼梯,楼梯正中间的人像画,被抠去了眼睛的部分,留着俩黑窟窿,直勾勾盯着前方。

你突然后背发冷,像被人盯住了。

贺兰山瞥了你一眼,说:「离开那儿,后面有镜子。」

你转过去,顿时冷汗刷留下来,人像画黑洞洞的眼通过镜子的反射盯住了你刚才的后背,心脏在剧烈狂跳,任谁被这么吓一跳都不会好受的。

但很快,你发现了问题所在,当你站在他与镜子中间时,他是怎么看到你的后背的。

「光的反射。」你轻轻开口,手机顿时收到一条提醒,「恭喜生存者发现悖论,任务完成度 1/5,继续加油。」

咚咚咚,楼上传来密集又整齐的脚步声。

5 分钟时间到,它们来了。

速度如此之快,拐角处已经出现了鞋尖儿。

贺兰山拉着你躲进了一间小教室。

黑暗中,你发现他的眼睛突然盯住了自己身后,一种危机感霎时间腾起,手中握紧了木棍。

「1+1=2」贺兰山说。

「什么?」

你愣了一下,扭头,发现身后什么都没有,宽敞的黑板上,用白色粉笔写了一行字:「1+1=3」

常识性错误也算。

此时,手机短信提醒,任务完成 3/5。

同伴那里,应该也有了进展。

还有两个,你们就要完成了……

你想故技重施,由你说出自己错误的名字,贺兰山指出来,那么剩下的两个任务将很快达成。

然而你惊恐地发现,名字就在嘴边,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贺兰山明白了你的诧异,说道:「它在不断完善 bug,很多最开始安全有效的悖论,已经行不通了。」

你扭头看向玻璃窗,刚才还没有倒影的玻璃,此刻映出你一张苍白的脸。

黑板上,数字 3 已经被修正为 2。

它的确在进化。

企图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加真实合理。

所以,它需要「幸存者」,一群「老师」。

如果有一天,世界趋于完美,这群老师,该何去何从?

你突然理解了贺兰山那句「绝望与生机并存,很难说它是件多好的事」。

真的,很难说。

「这里不安全。」贺兰山说,「教室的窗户已经被锁住了,如果它们从外面涌进来,我们两人根本抵挡不住。」

你想起站在教学楼外,看见那几扇破掉的窗户,计算好方位,在走廊尽头。

「贺兰山,尽头那间房有两个破了的玻璃窗,有把握在 1 分钟内跑过去吗?」

贺兰山侧耳听着走廊外的动静,说:「可以。」

你们默默对视一眼,下一刻,同时夺门而出,头也不回地朝着走廊尽头跑。

这是你这辈子跑得最快的一次,渐渐近了,你看清了房间标识:厕所。

因为每个厕所只有一间侧开的玻璃窗,你和贺兰山兵分两路,一人一边。

刚跑进去,你心里咯噔一声。

你的记忆力一向很好,男厕和女厕的玻璃窗是破的,眼下女厕的玻璃窗却完好无损,推过去,发现还上了锁。

脚步声越来越近,密集的咀嚼声钻入脑壳。

你暗骂一声,闪身躲进隔间。

着急忙慌地,带出了贺兰山送你的墨镜,你毫不迟疑地掏出带上,祈祷至少能有点大用。

女厕所正门被撞开,你听见皮肉挤在漆门上,擦出刺耳的锐响。

一声接一声,到最后,你都不知道厕所里挤进多少个怪物。

隔间的门半开着,你来不及锁门。

透过缝隙,你看见墙壁上的红光越来越艳。

它们走近了。

第一个出现在视野里的东西,漫无目的地游荡和咀嚼,血瞳像探照灯,向四周缓缓扫射。

突然,它看向了你。

猩红的眼瞳伴随着牙齿的咀嚼,一张令人作呕的大脸以扭曲的姿势挤进缝隙,歪着头,脖子拉长到正常人难以企及的长度。

它在离你脸 20 公分远的地方停住了,恶臭铺面。

隔着墨镜,它在端详你的眼睛。

渐渐地,眼瞳更红了。

它露出了笑容。

兴奋的咀嚼声顿时响彻夜色。

更有甚者发出叽叽的叫声。

你被——发现了。

「滚!」你大喊一声,抄起手中的木棍狠狠劈下去。

千钧一发之际。

「恭喜幸存者完成任务,二重幻境结束倒计时 20s,19s,18s……」

砰!

窗户被什么东西砸中,伴随着清澈的脆响,玻璃四分五裂。

贺兰山冷静的面孔出现在窗外,「陈江,出来,它们马上就要动手了。」

在手机高亢的倒计时中,你不顾玻璃碴划破疼痛,滚过窗框,双脚落在泥土上。

「跑!」

倒计时 9s。

身后的怪物密密麻麻塞满了窗框,远处从楼上跳下来的它们摇摇晃晃站起。

倒计时 8s。

拐角处出现了张文杰的身影。

倒计时 7s。

你看见双胞胎从远处跑来,其中一个似乎受了伤,走路一瘸一拐。

倒计时 6s,眼镜男摇摇晃晃走近,手里攥着一把黑乎乎的东西。

倒计时 5s,你们打开了大门,眼镜男突然倒下去,在地上抽搐。

张文杰低骂一声,死死拽住他,「贺兰山,陈江,搭把手!」

3s,铁门前已经站满了它们。

2s,

1s。

你们拉着眼镜男滚进灌木丛的刹那,街道上突然涌现大批怪物,像清查兵一样 360 度无死角勘探周围。

「该死的!他没出来。」

「什么叫没出来?」

「他还在幻境里。」张文杰话落,你看见眼镜男突然举起手里的教鞭,往自己喉咙里塞。

众人七手八脚地将他压在草地上。

你觉得这个说法太过可笑,你的思维很清晰,到现在为止,你清楚记得在幻境中发生的事,甚至是以上帝视角在发现悖论。

不存在沉溺幻境,思绪混乱的情况。

其中唯一的疑点,是在你悄悄告诉贺兰山那两扇窗户打开之后,女厕所的窗户就莫名封上了。

你心里有个猜测。

如果你们之中,从一开始就有个卧底……

你盯着贺兰山,发现他正低着头,看着眼镜男。

你开口了,「贺兰山,你在男厕所的时候,窗户是开着的吗?」

他听见你的问题,一愣,「什么男厕所?」

「教学楼一楼,走廊尽头。别跟我装傻。」

贺兰山眉头渐渐紧促,「我一直在二楼,你不记得了?」

你呼吸一滞,听贺兰山说:「我先进的教学楼,你说你不舒服,不想爬楼梯,所以二楼交给了我。」

后背汗毛竖起,因为你意识到,没走出幻境的,可能不止眼镜男一个。

记忆明显出现错乱。

贺兰山的目光直勾勾盯着你,带着审视。

所有人都看着你。

你的神经渐渐紧绷,事情从什么时候偏离的正轨?

你想起厕所隔间那双眼。

以它的出现为截断点,前后出现了两个贺兰山。

一个是进厕所之前,和你发现两个悖论的他。

一个是进厕所之后,打破窗户,喊你逃生的他。

不要低估它们的目光,哪怕隔着墨镜。

如果相信前者,此刻贺兰山和周围的一切,就是幻境。

如果相信后者,那么在一楼遇见的贺兰山,又是谁?

张文杰语速飞快,「别磨叽了,赶紧走,免疫模式结束,咱们都得完蛋。」

你们合力拖起被敲晕的眼镜男,往无人的街道撤去。

黑暗中,张文杰重重喘息着:「贺兰山,陈江,你俩用点劲儿……我抬不动了。」

你的手突然僵住。

下一刻猛地松开手,不要命地向后跑。

如果你回头看看,会发现刚才的「伙伴」正齐刷刷扭头看着你,目光森冷。

你记起张文杰喊你永远都是 26 号,喊贺兰山永远是老大。

幻境,还远没有结束。

你,也没有逃出来。

你发了疯般在密集的怪物中撞开一条路,重新跑回幽寂阴冷的市一中。

哐当!

大门轰然关上,一墙之外,「伙伴」们站成一排,冷冷盯着你。

你与他们保持对视,默默后退几步,继而猛地转身走入浓郁夜色。

远处的教学楼亮起了光,零星几个窗户前,映出人影。

头齐刷刷歪向一侧,虽然看不见面容,但你感觉他们都在盯着你。

贺兰山在哪,你的同伴在哪,一切都是未知。

你打算回到一楼的女厕所寻找线索,随着走近,教学楼传出朗朗读书声。

「陈江……」

有人在喊你。

「回来上课吧。」

你定住脚步,感觉声音来自头顶。

「我毕业很久了。」你回答。

这一次,你并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头顶上方恢复了宁静。

你想看看到底是谁在跟你说话,一抬头,头皮猛地炸裂开。

一张惨白的大脸还停留在距离你 10 公分的地方,悄无声息地笑着。

它并没有走,在静止的那段时间里,它就这样紧紧地贴着你的头皮,等一个对视。

你心跳几乎暂停,额头冷汗流下,双腿如灌铅。

你的反应取悦了它,借着无限延长的脖子,它又凑近了点,轻轻说:

「陈江,老师让你回来上课。不然,我就让拉面师傅,把你脖子拉得跟我一样长。」

它恶劣地笑着,脖子慢慢顺着二楼的窗户缝,缩回去。

计划被打乱,你思考了片刻,决定照他说的做。

你重新走进教学楼。

这一次周围的环境比第一次好看很多,至少看上去是阳间的东西。

每个台阶上,还贴着勉励人心的标语。

看样子是高三倒计时。

教室在二楼,你踏上台阶,在转角的地方,一道道猩红的喷漆盖住了标语:「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

铺天盖地的恶毒诅咒映入眼帘。

等你抬头的时候,发现二楼的墙边露出半个身子,隐在黑暗中,你勉强看清它僵硬的脸,嘴巴一开一合,说:「陈江,上课铃响了,上来。」

你别无选择。

对着它尊敬地喊了声:「知道了,老师。」

教室里,灯光明亮。

同学们低着头,埋头苦读。

你仿佛回到了高三的教室,凭直觉,你在最后一排角落里找到了贴着自己名字的位置,还在桌子上看到一本泛黄的漫画。

有那么一瞬,你记起这是当年高三,同桌送你的礼物。

幻境更加真实了。

你坐下来,「老师」简单地讲了几个题,发下成绩单。

你是最后一个拿到的,成绩单最上面,是你的名字。

「恭喜陈江同学,拿到第一名。」

教室里响起零星的掌声,可见同学们并不热情。

很快,老师收起课本走出去,宣布剩下的时间上自习。

你低着头,企图在周围的书海里找到有用的线索。

可惜,你翻遍了物理数学,校对了所有可能出错的公式,并没发现错误。

教室的灯光闪了闪,你抬眼,揉着被眼镜压痛的鼻梁,同学们笔直的背影齐刷刷坐在教室里,四周鸦雀无声。

灯忽然灭了,微弱的电流音响了 2 秒,啪,灯再次亮起。

伴随着光明的到来,原本黑压压一片的后脑勺突然变成了脸。所有人脖子扭了 180 度,眼睛直勾勾盯着你,身子却并没有转过来。

你头皮发麻,僵在原地。

「你抄了吗……」

「成绩造假吧……」

「去死、去死、去死……」

「陈江去死……陈江去死……」

他们突然疯狂起来,声音逐渐变得尖锐刺耳。

「陈江,从后门出来。」

一到熟悉的声音自旁边传来,你扭头,贺兰山站在黑暗的过道里,张文杰抱臂在旁看戏,「老大,新人太弱了,连这一关都过不去。」

没有什么比这一刻遇见熟面孔更糟糕的事了。

你宁愿自己一个人摸索,也不想在判断他们真假上耗费精力。

你坐着没动,「你们怎么在这里?」

「去监控室,只有拿到视频,才能自证清白。」

其实贺兰山说得对,你正有此意。

「同学们」只是恶毒地盯着你,并没有动手,反而贺兰山和张文杰给了你更大的压力。

漆黑的教学楼只有你们三个人,你故作轻松,「刚才怎么没见到你?」

贺兰山还是那副不冷不热的态度,「男厕窗户被锁上了。它们进来后,我失去了意识,再睁眼就是这儿。」

他说这话的时候,有意无意地看向你。

贺兰山在怀疑你。

是你告诉他,走廊尽头的房间窗户是破的。

张文杰的目光在你们两个之间逡巡,「不是吧,这也能玩无间道。你们两个患难与共的时候,老子因为误入女寝,被那群几哇乱叫的怪物追杀。」

贺兰山笑了一声,没说话。

你问:「你们两个怎么碰到一起的?」

张文杰摸了摸鼻子,「我被怪物抓住了……醒来躺在教务处。老大当时正跟一个长脖子怪物缠斗……」

你点点头,监控室在顶楼。

一路上除了刺眼的大字报,并无异样。

监控室的门大敞,仿佛在欢迎你的到来。

漆黑的小屋内,四方屏幕不断闪烁,信号时好时坏。

你趴在电脑屏幕前,输入考试那天的日期。

一个缩小版的考场投在大屏幕上。

你举起手机,录下了看到的那一幕。

后桌的同学,亲手把小抄送进了你的口袋,然后他转了头,看向屏幕外的你,仅仅一眼,你认出了他。

是威胁你的长脖子男人。

他是加害者。

亦是校园暴力的发起者。

「所以,只要将真相公之于众,我们就赢了。」你攥紧了手机,「我记得教室有投影仪,赶紧回去。」

「你们想的太好了。」门口慢慢探出一个人头,仍然笑着。

你低骂一声,果断抽出凳子哐当砸过去,「不阴不阳的东西!给老子死!」

他被砸了一榔头,神情出现了短暂的呆滞,紧接着,脖子飞快地抽长,大声咆哮:「你竟然打我!你竟然敢打我!」

刺耳的尖叫响彻走廊,与此同时,它甩动脖子,大脑袋像一颗流星锤在空中擦出风声。

「我 X,这是什么东西!」张文杰大叫,壮硕的身子艰难跳起,躲过了扫腿一击。

「你看,哈哈,跳大绳!哎!再来一个!」

他尝到了甜头,面对长脖子男愤怒的目光,敲了他脑袋一下,「别看你爷爷,继续。」

这下彻底激怒了它,头疯狂在监控室里横冲直撞,电脑屏幕被撞得稀碎,你一边躲避攻击,一边向门口挪。

贺兰山身手敏捷,率先跑出去,回头对你伸出一只手,「时间不多了,陈江,手机给我。」

腿上挨了一记,你吃痛,闷哼一声,重重跪在地上。

你知道长脖子的目标是手机,只要把手机给贺兰山,怪物就会放过你……

生死关头,你本能照做,身后的张文杰却突然大叫:「26 号!老大不对劲!」

递出的手戛然而止。

此时手机距离贺兰山的手只有几厘米。

你反应很快,电光火石之间,猛地避开贺兰山的利爪,转身趴在地上躲过了致命一击。

后腿被猛地拽回去,张文杰骂骂咧咧道:「老大伸手从来都是救人,还没要过东西。」

「贺兰山」脸色阴沉地堵在门口,长脖子男有气无力地趴在旁边,脖子绕过无数的凳子桌椅,打了死结。

可即便认清了他的身份,眼前的情况依旧让人绝望。

你和张文杰都受了伤,面对强劲的敌人,丝毫没有一战之力。

「26 号,待会我抱住他,你趁机回教室!成败在此一举,只要证明了清白,这局就通关了……」

你点点头,第一次觉得,这个叫张文杰的男人,有担当,有魄力。

「保重。」

话落,你们两个同时动身。

张文杰飞扑出去,巨大的惯性带着「贺兰山」撞向后面的墙,「26 号!跑!」

你顾不得脚踝传来的钻心剧痛,攥着手机没命地往二楼教室跑,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放视频!

这一路出奇的顺利,进教室,开电脑,无线连接,手机投屏……

教室中安静如鸡。

同学们全都望着你,面部表情恢复了平静。

似乎有几个崇拜地望着你,仿佛瞻仰一位英雄。

你杀红了眼,食指在摁上播放按钮的那一刻,一种怪异的直觉自心头升起,迫使你突然停住动作。

不对……

太顺利了。

这一切,仿佛都在帮助你……完成这件事。

有什么东西在脑海中炸开,事情突然清晰起来。

不能放……

你想起幻境的主旨:实现人类永恒的幸福。

如果这个场景,是以尖子生「陈江」的执念幻化成的,他最大的愿望是什么?

自证清白。

一旦愿望达成,幻境将再无破除可能……

差一点……差一点就酿成大错!

你选择了删除键。

几乎瞬间,下面同学的表情变了,重新变得恶毒,刻薄。

在喋喋不休的咒骂声中,你失去了身体的控制权。

穿过空无一人的走廊,向楼上走去。

诅咒你去死的大字报红得滴血,第三层、第四层、第五层……

你来到了天台。

一轮圆月挂在天空,惨白的月光将你的影子拉得很长。

你看见「贺兰山」和「张文杰」站在一起,眼神中露出戏谑。

「还是被你发现了。」他们说,「为什么不放视频呢?很遗憾,你无法离开了。」

自始至终,这个幻境里,只有你。

是你一个人的战场。

你被支配着,走上了天台,夜晚的风自耳边呼啸而过。

高耸的教学楼下,满是密集的人影。

这时你才意识到,刚进校园,看见的一个又一个从楼下跳下来的人,是既往幻境中失败的幸存者。

此刻,它们站在楼下,用热切的目光期盼你的加入。

你,即将成为新的一个。

「你不想知道故事的结局吗?」

它们在你身后,洋洋得意地与你做最后攀谈。

也许因为他支配了你,一股发内肺腑的绝望与悲凉渐渐弥漫开来。

一场考试,作为他悲惨命运的开端,数不清的脏水和谩骂接踵而至。

他尝试过解释,然而监控视频被恶意删除,愤怒之下,他对加害者动了手。

从此,暴力倾向、作弊者成了他的代名词。

你透过茫茫夜色,看清了一个虚影。

高高的夜空之下,他老实巴交的父亲跪在「受害者」面前,弯下硬了一辈子的脊梁,替孩子道歉。

那一刻,天塌了,那是他顶天立地,从小崇拜到大的父亲,将「读书改变命运」凿进自己骨子里的男人,抛下看重的尊严,来赎罪。

这是他站在天台上,生命的最后,看到的场景。

「对不起,爸爸,是我错了。」

你不受控制地,说出了这句话,往前迈出一步。

「去死吧,陈江,跟他做伴吧。」

身后的笑声此起彼伏。

你眼眶发酸,用最后一点时间,说道:「错的难道不是你们吗?」

「叮!恭喜幸存者发现终极悖论,二重幻境解除。」

你重新夺回身体控制权。

夹杂着尘土味的夜风扑面而来,清朗的月光投射在市一中的校园内,照亮了每一个幽暗的角落。

可你的身子失去重心,向楼下坠去,为时已晚。

千钧一发之际,一只强劲有力的手猛地伸出天台,拽住了你的手腕。

接着一个冷静的声音说:「抓住他了,过来搭把手。」

沉重的脚步声在头顶奔跑。

张文杰探出头,大叫一声:「26 号,你清醒一点!抓紧了!」

粗犷的声音在校园中回荡,你看了眼下方,空荡荡的水泥地面,什么都没有……

应该走出来了……

「陈江,来。」贺兰山小臂绷直,死死抓住你的胳膊。

张文杰也伸出了手,在众人合力下,你终于爬回天台,劫后余生般躺在地上,深深吐了口气。

剧烈的心跳将血液泵至全身,你能清楚感知到自己颈部血脉波动,还活着,真是太好了。

「你们怎么醒过来的?」你开口,发现自己声音嘶哑。

双胞胎擦去刀上的血,「校园里的怪物全涌去了食堂,我们杀过来的,没进幻境。」

说完,瞥了眼缩在角落的眼镜男,说:「他全程跟在我们屁股后面。」

大一点的姑娘重新将刀别在自己腰上,对你伸出手,「干得不错,认识一下,我是 18 号。她是我妹妹,17 号。」

17 号对你点了点头,第一次露出了甜甜的笑容。

眼镜男弱弱道举起手,「我是 13 号,我也没进幻境。」

你最后将目光投向贺兰山和张文杰。

张文杰显得很随意,「我被校园暴力了。」

贺兰山:「我也是。」

……

他们面无表情说话的样子有些搞笑,很难想象,两个武力值满分的大佬,面对校园暴力是怎样的反应。

你想起张文杰跳大绳的场景,突然有些同情反派。

张文杰抬起手表,看了看时间,「还剩 2 小时,趁免疫模式关闭之前,我们得赶回体育馆。」

打开手机一看,果然开始了倒计时。

回去的路上气氛明显轻松多了,众人有说有笑。

张文杰领着双胞胎在路上飚自行车,13 号扶着破碎的眼镜,摇摇晃晃走在后面。

你与贺兰山垫后,8 月份的晚风已经没有了燥热,抬头甚至能望见满天星辰。

「贺兰山,你说它到底是什么?」

贺兰山顺着你的目光,抬头看着月亮,「一个有点疯的 AI。」

你笑了,「什么 AI 能统治地球?」

贺兰山想了一会儿,「你不觉得它修正 bug 的样子很像吗?但是有一点,我不理解。」

他的想法与你不谋而合,你们两人对视一眼,同时看到对方眼底的疑惑。

它似乎在有意树立一种观念。

「一个绑匪,教育人质如何做人,有点……多此一举。」你沉吟片刻,「这样对它有什么好处?剔除三观不正的幸存者,留下我们更好地为它服务?」

「也许是我们想多了。」贺兰山说,「在此之前,副本从来没有过质的升华。我甚至怀疑,你是它派来的卧底。」

你干笑两声,心里说彼此彼此,见到贺兰山的第一天,就差点把小命丢在市一中,感觉糟透了。

「讲讲进厕所之后的事吧。」你开始了新的话题。

贺兰山瞥了你一眼,「我跳出来的时候,并没有找到你,隔壁女厕空荡荡的,有人喊我进去上课。」

「长脖子男人?」

贺兰山点头,之后根据他的描述,你知道了他和张文杰在幻境里发生的事。

面对同学们的谩骂,贺兰山依旧保持大佬风范,冷静回怼:「想拿第一自己考,作弊都抄不到第一,废物。」

这句话直接激怒了 BOSS,它过于迫切地想把贺兰山留在幻境里,将视频双手奉上。

贺兰山思维灵敏,很快明白了门道,扫了一眼,一脚踩在 U 盘上,笑着说:「不需要。」

之后的过程跟你的差不多,醒来时人差点掉下去。

是被张文杰抓住的。

没错,张文杰是第一个醒来的。

作为幸存者暴躁代表,张文杰听到自己被污蔑直接炸了,揪着长脖子男在旗杆上打了个结,拽着绳子升上去,让它迎风飘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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