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子不教

出自专栏《向阳而生的她:反杀不难,逆风翻盘》

我死得干脆利落,被人一刀割喉。

死后,我的眼睛被挖掉,新鲜的眼角膜送到医院,移植在我亲妹妹身上。

然后,她带着我的眼睛,嫁给了我最爱的男人。

1

我是被人杀害的,一刀割喉,手法干脆、狠辣,切口光滑平整。

我的灵魂飘浮在半空中,听办案警察说,凶手可能是一个外科医生,因为凶器是一把手术刀。

而我死后的第二天,仅仅只比我小两岁的妹妹姚瑶做了眼角膜移植手术,我的眼角膜,被摁在了她的眼睛上。

大概是这个缘故,我的灵魂,也被禁锢在她身边。

拆布的那天,我妈焦急地趴在病床边,伸手在她面前晃动着,关切地问道:「瑶瑶,你能够看到吗?看到了吗?」

「你别吓着我们的宝贝。」我爸在旁边,柔声细语地说着,脸上的关切、关怀、关爱,溢于言表。

我躲在窗帘边,扭着手指,似乎,他们从来都没有这么温柔地对我说过话。

对,我爸口中,我是讨债鬼,孽障,有出息也不会大的那个「死孩子」。

宝贝——只有他们的小女儿姚瑶。

我又向着窗帘边躲了躲,明明,我的眼睛被挖掉了,为什么我还能够看到?

脸上,沾染着黏糊糊的液体,分不清楚是临死前的血,还是泪。

「妈,我看到你了,我看到了,爸——」姚瑶睁大眼睛,黑白分明,干净明亮。

有一缕太阳的光,从窗口照进来,落在她白皙的脸上,光滑、干净,像是一朵出水的白莲花,娇娇嫩嫩,我见犹怜。

我妈开心地在病房里面转圈圈,我爸烟瘾犯了,走出去抽烟的时候,病房的门被打开,我看到我的男朋友秦伟走了进来,把一大束香水百合放在病床边,温柔体贴地询问姚瑶的病情。

而姚瑶却是仰着一张小白花的脸,笑得一脸开心。

若是不知情,一定会以为,他们俩才是一对。

我明明已经死了,心为什么一顿一顿地痛,像是有钝器在一下又一下地敲打。

从小到大,大凡我喜欢的东西,她总会抢走,哪怕她不要。

就像秦伟,我和秦伟谈恋爱的时候,她明明已经有了男朋友,可她,纠缠秦伟纠缠得不遗余力。

她长得漂亮,标准的网红脸,在这个一切看脸的年代,我毫无竞争力,只能够眼睁睁地看着。

有时候,我抱怨几句,秦伟就会板着脸教训我,说我小气,瑶瑶是你亲妹妹,你就不能有一点容忍度?

大概是怕太阳晒到姚瑶的眼睛,影响她的康复。所以,秦伟向着窗户边走过来,顺手把窗帘拉上?

我本能地想要迎上去,手指,却是穿过了他的身体。

哦!我已经死了!

「秦哥,还没有联系上姚姬吗?」姚瑶问道。

「没有呢!」秦伟的语气中,带着几分不耐烦。

旁边,我妈一边帮姚瑶整理着被子,一边冷笑说道:「她就是拖着姚瑶的医药费不肯给,有种躲着就不要再死回来!」

2

我那个好妹妹,出去瞎玩,也不知道怎么着,就伤了眼睛。

医生说,要换眼角膜。

这不是一笔小数字,我知道之后,给她打了五万块钱。

但我妈张口就要五十万,我拒绝了。

我打听过,换眼角膜,最重要的就是没有捐赠的眼角膜,需要等,手术费是另外回事。

在电话里面,我苦口婆心地劝我妈,妹妹从小大手大脚花惯了,如果当真购买眼角膜需要五十万,我先存着,有了资源我直接过来付款。

我怕钱提前打给我妈,她又惯着妹妹,任由她胡乱买奢侈品,直接花光。

这不是没有前例的事情,我是一个写手,开始就是胡乱在网上写文章,不承想,第一个文就赚了一点钱。第二个文,我算比较有经验了,认真做了大纲,加上我文笔不错,一炮走红,直接冲上网站销售榜第一。

网站为着做营销,每月都会把网站前三名的稿费公布在作者后台。

但是,总有人截图出来,四处张贴。

我妹知道我有钱之后,就开始甜甜地叫着我「姐姐」,让我给她买这个,买那个。

开始是几百块钱的口红、香水、护肤品,到后来,她一次张口要十五万,说是要买一个包,一条手链。

我拒绝了。

也不知道她怎么对我妈说的,我妈直接跑来,对我劈头盖脸一通骂。

骂我白眼狼,说是白养了我这么多年,如今有能耐了,赚了几个吊钱,拽得连亲娘都不认识了?

我妈走后,我朋友给我出主意,要不把钱花了买套房?

我想着朋友说得有道理,于是,我瞒着我家里人,买了一套房子,我得庆幸,我读大学的时候,把户口迁了出来。

买完房,并没有因为我手里没有存款,家庭矛盾就解决了。

首先,我父母上门,我爸扬手就甩了我一耳光,很重,当时,我整个左耳都是失聪的状态,但是,右耳还是能够听到他骂出的各种难听话。

他们要求我直接把房子过户给我妹妹,理由很简单,她是你妹妹,你从小欺负她,现在你有本事了,给她买个房怎么着了?

我拒绝了这个无理的要求。

从小到大,都是妹妹欺负我,我什么时候欺负过她?

我妈听了,拿起笤帚就往我头上抡。

一边打我,一边骂——

说我妹妹五岁的时候,我把她从床上推下来,伤了脑袋,所以我妹妹读不进书,都是我的错。

妹妹五岁的时候,我七岁了,记事了!

那件事情,对于我妹妹来说可能是小事,但却是我整个童年的阴影、阴霾。

那天,她自己在床上瞎玩,不小心摔了下去,脑袋磕在一边的柜子上,磕破了一个小口子。

她哇哇大哭,我也慌了手脚,忙着去扶她,去抱她。

当时,我妈在外面做家务,听到我妹哭,急急忙忙跑了进来。

没有等我说话,我妹就一边哭一边说,是我把她从床上推了下去。

我妈问都没有问,扬手打了我好几个耳刮子,然后带着我妹去了医院。

晚上我爸回来的时候,喝了一点酒,进门就打我。

我头上和脸上都被打破了好几处,他问我,为什么把妹妹推下床?

我说我没有,是妹妹自己掉下去的,我去扶她了。

可是,我妈说,妹妹那么小会说谎吗?

答案是肯定的,她会!

但我父母都不相信,他们一口咬定,就是我故意推我了妹妹。

我爸抓着我头发,把我往我妹妹撞伤的柜子上撞过去,逼迫我承认,是我推了她。

我被打得实在受不了,就承认了。

我爸点了一根烟,厉声喝问我,做错了事要不要打?

我当时已经被他吓得魂不附体,又被打得满身是伤,被他一吓唬,小便失禁了。

看着我狼狈的模样,他骂我讨债鬼,出生就害得老子丢工作。

生我的那天,我爸被公司裁员了。

所以,我爸一直都认为,我这个大女儿不吉利,是个讨债鬼。

那天晚上,他逼迫我承认做错事就要挨打,然后,让我跪在地上,拿着皮带抽我。

然后,他还逼我写——做错事天天都要打!

3

第二天,我妈去学校对老师说,我把我妹妹推下床的事情。

很快,学校就传开了,同学没有人愿意和我玩,他们都说我是疯子,怕我不小心就做出伤害他们的举动。

那个时候,大家还小,不存在霸凌,但我,却在无意中被孤立了。

从那个时候开始,我童年幼小的心灵,对妹妹就没有了好感,我不想和她玩,不想靠近她,更不想照顾她。

当然,换来的,只是父母更多厌恨。

而她,开始变本加厉,在我父母面前,她是天使;在我面前,她是面目狰狞的恶魔,只要我喜欢的、我在意的,她都能够想方设法地破坏。

爬到我床上撒尿,撕掉我的课本做纸飞机,涂改我的作业。

每一次,我向父母哭诉。

我父母总是喝斥我,你妹妹还小,你多大的人了,和她计较?

是啊,妹妹比我小,两岁而已。

初中,我和妹妹在同一家中学,我初三,她初一。

即将临近中考,摸底考试,我全校第一。

开家长会,老师说,能不能请我家长来说几句?

这是一种荣耀,属于孩子和父母共同的荣耀,我以为,我爸妈是会同意的。

回家,我兴冲冲地拿出全校第一的成绩,以及老师的邀请。

我看到我妈笑了,我爸伸手接过我的试卷。

但是,就在这个时候,我妹突然就哭了,砸下筷子,转身就回房。

我爸顿时就变了脸色,忙着去哄她。

我妈骂我:「讨债鬼,真没有眼力见,没见你妹妹伤心吗?我哄了这么久才好一点,你又提?」

后来,我才知道,我妹的期中考试,考得一塌糊涂,班级倒数。

我嗫嚅着问:「那——你可以来家长会吗?」

我妈连理都没有理会我。

我爸去安慰我妹,但是,我妹又哭又闹,她说她那么笨,读不好书,给家里人丢脸了。

她去死好了。

那天晚上,她当真跑了出去,跑得踪影全无。

我们一家子打着手电筒,焦急地四处寻找。

我妈急哭了,又骂我,说是我刺激了我妹,否则,她也不会跑出去。

忙活到晚上十点多,没有找到人,我爸急得上火,看我也不顺眼,顺手抓过晾衣杆就往我头上抡。

那天,我也蜷缩在家里哭了一晚上,我真的不懂,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就因为我考了全校第一吗?

第二天,我妹到晚上才回来。

很久以后,我才知道,那天晚上,她不过是躲到网吧去打游戏了。

4

后来,我考上了重点高中,哪怕学校和家距离并不是很远,我还是申请了住宿。

从那以后,我回家的次数,就渐渐地少了。

考上大学之后,我和家里的联系就更加少了,一直到工作。

但是,这个时候,我妈和我妹突然就变得殷勤起来。

我开始天真地以为,亲情,比什么都重要。

我妹小时候不懂事,现在,幡然醒悟?我妈虽然偏心一点,但我终究是她的亲生女儿。

大家都说,天下没有不是的父母。

有时候,父母打孩子,也就是把他们对于这个社会的不满,发泄在自家孩子身上。

他们本身是平凡、平庸的人,只能够欺负更加弱小的孩子——自家的孩子。

似乎说得有些道理。

渐渐地,我也对他们放开了心房。

后来,因为疫情,我妈和我妹把我骗了回来,我才知道——猪养肥了,到了可以宰杀的时候了。

我妈打着各种名头,伸手找我拿钱。

那个时候,我一个劲地想要家庭的温暖,父母亲的爱。

所以,能力范围之内我都给了。

无奈,我妹的花销实在太大太大,我感觉,我挣再多的钱都没有法子填满这个无底洞。

从家里搬出来之后,我跑去另外一个城市,但是,很快我就被找到了。

因为,我妈报警了。

我妈在警局扮演着慈母的角色,哭得一把眼泪一把鼻涕,求着我别离开她,她老了,希望女儿就在身边。

警局的警察劝着我,让我就在父母身边找个工作。

还说,我学历那么高,什么地方找不到工作啊?

这天下啊,最难得可贵的就是父母亲情,我要体谅我的母亲。

是啊!

这天下最难得可贵的是父母亲情,我从未享受,现在却是成了锁住我的枷锁——没法子挣脱。

它烙进了我的 DNA。

我找朋友咨询,很多人都说,让我不要给她们钱就好了。

照着朋友们的建议,我买了房子。

但是,并没有因为我把钱花掉了,家庭矛盾就缓和了,反而更加尖锐了。

我妈时而温柔哄我,对我说着母爱那点事情。

时而脾气暴躁,骂我是养不熟的白眼狼,不孝敬,瞒着他们偷偷摸摸买房子。

她说,从来没有听说谁家孩子买房子不写父母的名字。

软磨硬泡没有效果,他们就开始像小时候,动手打我。

我报过警。但是,警察来了,我妈一边哭诉我的种种劣迹,一边承认错误。

警察每次都劝我,为人子女,要孝敬。

「孝」字大如天,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5

我妹出院的那天,警察通知我父母到警局辨认尸体。

我飘飘悠悠地吊在我妈身后,看到我爸点了一根烟,说:「那个讨债鬼死了吗?」

我妈在警察局看到我尸体之后,捂着嘴就跑了出去。

已经是一个多星期了,我不知道警察在什么地方找到我的尸体,但是,腐烂得不成了,尤其是头部,被挖掉眼睛的眼眶,黑洞洞地瞪着天花板。

我自己都觉得恶心!

我爸面无表情,捂着姚瑶的脸,担心我丑陋、恶心的死相吓着她。

在确认我身份之后,就是木讷地签字,没有一个人哭。

导致安排接待工作的女警察很是意外。

我在我妹的脸上,看到了她上扬的嘴角,眼睛里面的笑意藏都藏不住。

从警局出来之后,他们没有回家,而我直奔我家。

我妈拿着钥匙开了门之后,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地看着。

「这死丫头就不会装修,你看看,整个格调不是黑就是白,看着就是瘆得慌。」我妈说。

「妈,我想要这个房间,对了,你看,这个柜子真好看,我要你买多的包,把它摆满。」我妹指着我的书房说。

我爸看着我书房的书,摇摇头,说是明天就让人把书全部卖掉。

我妹在我书房翻箱倒柜,四处乱翻。

我妈躺在我床上,我爸在翻我的衣柜,把我的所有东西都翻出来。

她问我妈,知道我银行卡的密码吗?

我妈还没有来得及说话,我就听到我妹说,不知道也不要紧,只需要办理相关手续就可以了。

「找到了!」突然,我妹欢呼出声。

「你找到什么了?」我妈问她。

「合同!」我妹大声说道。

我看着她手中那份合同——影视版权签约合同,版权金二千万。

突然,我好像明白我怎么死的了。

大概在一个月前,我在影视公司、网站平台商议版权合同的时候,正好我妹来了,哪怕我躲到阳台去打电话,想来,她还是听到了。

资本论说——

为了 100% 的利润,资本就敢践踏一切人间法律;有了 300% 的利润,他就敢犯任何罪行,甚至冒绞首的危险。

果然是一点不假。

大概是我已经死了,我并没有太过的愤怒。

我只是觉得可笑又可悲!

鉴于这种原生家庭情况,我一早就立下了遗嘱并且公证,如果我死了,我的所有财产,包括但不限于我名下的房产、存款以及版权费,都捐赠给慈善机构,用于帮助山区贫困孩童读书。

我突然很期待,想要看看他们知道实情后的嘴脸。

真是想什么就来什么,房门被打开,我看到我的律师带着几个人进来。

6

在律师的背后,还有和我一起写文的好友棠花。

「你们是什么人,怎么进来的?」我妈立刻就炸毛一样,冲上去就骂。

棠花冲她扬了扬手中的房卡,反问他们,为什么会在这里?

「这话说得好笑。」我妹走过去,说道,「姚姬是我姐,她死了,这房子就是我的。」

棠花嗤之以鼻,然后,她退后一步。

张律师笑笑,把我妹、我妈、我爸一起叫过来,他说,你们都在真是太好了,省得他一个个去找。

然后,他就宣读我的遗嘱。

没有等他念完,我妹大叫起来,扑了过去,涂着指甲油的手指,差点就抓破张律师的脸。

大概是一早就知道我在家的遭遇,张律师带了两个人过来,把我妹挡住。

饶是如此,他还是一脸的惊魂未定。

「姚瑶女士,你的行为已经构成人身攻击,我保留起诉你的权利。」张律师大声说道。

「什么人身攻击,我不懂你们这些人的花花肠子。」我妈怒斥他,「我只知道,姚姬是我肚子里面爬出来的,她的一切遗产都是我的,这道理,说到天边我都占理儿。」

我飘浮在她身边,想要笑,如果我没有立下遗嘱,我的一切自然都归他们所有,我的父母拥有绝对的继承权。

但是,我立了遗嘱,并且一早就公证找了委托人办理,我的钱,他们一分也拿不到。

很多人可能都想不明白,我年纪轻轻,为什么会立下遗嘱?

从小到大,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我内心是非常压抑的,我有抑郁症,有自杀倾向。

在心理医生的疏导下,这几年才渐渐好转,然而原生家庭如同是腐肉里面的蛆,让我生无可恋。

我妈骂得很难听——

张律师说,他会申请强制执行。

然后,他就带着人走了。

我爸在阳台上点了一根烟,脸色很难看。

「老头子,这讨债鬼要是立了遗嘱,我们是不是真的拿不到钱?」我妈走到阳台上问他。

我爸点点头。

「这不可能!」我妹的声音很是尖锐,带着几分气急败坏。

我爸毕竟做了几年的小本买卖,这些,他懂。

「这讨债鬼,死都死了,还跟老子玩这一手,真晦气。」我爸气得大骂。

他开了这个头,我就听到我妹、我妈也跟着骂,怎么狠毒怎么骂。

然后,我爸说,找人打官司。

我妹说,她知道我密码,先去银行把我银行卡的存款转出来。

我就这么飘飘荡荡,跟在他们身边,听着他们一家人用最恶毒的语言骂我没出息、讨债鬼等,然后,他们去了银行。

我妹试了几次密码都显示错误,不得已,去了柜台上。

但是,银行已经接到通知,冻结了我的账号。

我写文的网站发了讣告,我的读者们都在为我哀悼,祈祷警察能够早日抓到凶手,将他绳之以法。

死亡文学的效应就是,我的数据嗖嗖嗖地暴涨。

影视公司和网站都表态,会尽快给我结清稿费,后继稿费也会一起打到我指定的账号。

我妹在确认我版权费有两千万之后,开始找我爸、我妈哭诉,说这是属于我们全家的公共财产,我没有权利捐赠出去。所以,他们去找律师打官司。

大概是为着炒作,影视公司和网站平台在得知我的一应遗产都捐赠出去做慈善工作之后,竟然特意做一个视频宣传,并且提前结清了版权费用。

我妹指着屏幕,歇斯底里地骂出了我从未听过的各种脏话。

我爸找了律师起诉,一审,直接败诉了,他表示不服气,要求再次起诉。

但是,就在法院门口,警察找到了他。

7

我这个案子,关注点很高,法院门口有很多记者在等着。

首先是我的死——凶杀案。

其次,我是一个小有名气的作家。

虽然我一直都认为,我是一个写手罢了。

大概是对于文化人的尊重,很多人都在关注这个案子。

最后,我把所有做的财产捐献出去做慈善。

而我的父母,为着争夺我的遗产,起诉打官司。

其中,可圈可点,悬疑、家庭伦理、律法和人情的冲突。

现在,警察把亮闪闪的手铐铐在我爸的手腕上,围观群众一下就炸了。

为着抢头条,记者什么都不顾,蜂拥而上。

问题五花八门,琳琅满目,几乎不用警察说什么,所以人都已经猜测到,这个时候警察抓我爸,势必和我的死亡有关。

我妈和我妹也被限制离开本市。

在记者的大力报道下,我的这个案子,直接风风火火地上了头条。

其中,争议比较多的就是,我为什么把所有的财产全部捐献出去?

我年纪轻轻,为什么早早立下遗嘱?

我是不是生前就预感到了什么?

当然,外界的诸多争论,我事实上能够知道的不多,毕竟,我只能够吊在我妈和我妹的周围。

我妹每天都在骂我,咬牙切齿,面目狰狞。

在我爸被抓的当天晚上,就有人找上门来——讨债。

我这才知道,我爸和人合伙的小生意已经亏本好久了,他借东墙补西墙,努力维持着他小老板的体面。

对,他一直都是一个要面子的人。

合伙人却是不同,找了一个机会,和他结清所有债务之后,跑路了。

现在,所有的债务全部落在他一个人头上。

除了信用卡透支了二十几万,他还找地下钱庄借了一百多万。

信用卡催债不过就是打打电话,骚扰而已。但是,地下钱庄就不同了,手段有些恶劣。

尤其是我爸如今被抓入狱,地下钱庄知道,自己的钱算是打了水漂了,别说利息了,本金都要不回来。于是,一通打砸抢,家里只要能够卖钱的东西,都被搬走。

我妹和我妈都被一顿暴打。

我妹鼻青脸肿,头发都被扯掉了一把。

这还不算,对方放下狠话,我爸已经把房子抵押,三天还不出钱,他们就来接手房子。

我妹哭得声嘶力竭,她最心爱的包、首饰还有香水等物,都全部被抢走。

我妈坐在地上哭,一把眼泪一把鼻涕。

「妈,要我说,都怪那死鬼姚姬,要不是她把钱都捐掉了,能够弄到这种地步吗?」我妹咬牙切齿地说,她明天要去请个「法师」,让我灵魂永世不得超生。

「那就是一个讨债鬼。」我妈也恶狠狠地骂着。

8

我在屋子里面飘飘荡荡,看着这两个理应算是我生命中最亲近的人,狼狈不堪地一边咒骂我,一边开始收拾满地狼藉。

一周之前,我还能够感觉到胸口顿顿的痛感。

现在,似乎已经没有了。

大概是麻木了!

这边,我妈还没有来得及收拾好屋子;那边,门被拍得山响。

我看到我妈拢了一下子头发,站在门口问:「谁啊?」

「姚瑶在家吗?开门!」对方的声音,粗鲁中带着不耐烦。

我妈还准备多问几句,对方一脚重重地踹在门上,扬言不开门,他就砸门了。

我妹见势不妙,准备躲回房间。

我妈一把抓住她,问她,是不是在外面闯祸了。

她哭了,一如既往,梨花带雨,楚楚可怜,她说,她都在家里,怎么可能闯祸?

隔着门,对方听到我妈和我妹的说话,大声吆喝。

我这才知道,我妹借了网贷 60 万——裸贷。

已经逾期四个多月了。

今天的新闻出来之后,网贷那边自然也知道,我妹没钱,本来是指望赚利息的,现在,本金都收不回。

虽然我妹和我妈都惧怕得不成,这不,地下钱庄的人刚走,网贷又上门了。

奈何,对方当真是一点顾忌都没有,直接开始砸门。

「你借这么多钱做什么?」我妈抓过我妹,气急败坏地问道。

我妹顿时就火了,用力地推开我妈,骂道:「姚姬那么有钱,每次让你找她要钱,你都要不到?你说,你有什么用?

「同样都是你的女儿,她为什么那么优秀啊,坐在家里什么都不做,写几个破文,一个月几十万?

「我去找工作,人家不是让我拧螺丝,就是打扫卫生、洗盘子?

「我凭什么不能做作家啊?

「我要买房,买包……

「你这么穷,你为什么要把我生出来?」

我妈愣住了。

我知道,这么多年,我妹都在她面前伪装得很好,乖巧、甜美、懂事,是她的贴心小棉袄。

现在,她突然撕下伪装,几乎是在一瞬间,我妈愣愣然地站着,如同是泥塑木雕。

不管里面吵成什么模样,也没有影响到外面的人准备破门而入的决心。

我妈像是一尊木偶一样,跑去开了门。

为首的一个壮汉狠狠地推了她一把,她一个趔趄,撞在一边的置物架上,头上,有一缕鲜血缓缓地流下来。

9

我妹见到那些人,转身就想要向着房间躲去,却是被他们一把抓了过来。

一沓照片砸在她脸上,锋利的纸片在她脸上留下两道血痕,像是一个「二」字。

我目光落在那些照片上,委实不堪入目。

我知道姚瑶从小就喜欢说谎,不学无术,长大之后,别的能耐没有学会,却是学会了爱慕虚荣,喜欢炫富。

可我也没有想到,她为了钱,竟然能够拍这种照片?

壮汉扯着她头发,问她,要不要把这些照片、视频,发到网上去,让大家都好好地鉴赏鉴赏。

我妹破罐子破摔,说什么「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他们要是敢把视频发出去,她就报警。

反正,一句话,她豁出去了,脸——她不要了。

那些做非法贷款的小公司,自然也都不是好人,于是,我妹饱饱地挨了一顿打。

我妹姚瑶可以不要脸,但是,她从小就怕痛,被打得涕泪满面,老实了。

「什么时候还钱?」壮汉问我。

「就这几天。」姚瑶结结巴巴地说道。

眼看着壮汉脸色不对,大巴掌对着她脸上狠狠地甩了过来,她忙着改口,说是三天,保证三天。

壮汉留下狠话,三天不还钱,就剁掉她一只手,然后卖到山里去。

我看到我妈从地上捡起一张照片,然后她就像受到了极大的惊吓,丢下照片,踉跄后退,再然后再次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捂着脸哭。

「妈,你还有钱吗?」姚瑶连滚带爬地挨近她。

但是,我妈就像看到什么脏东西一样,忙着向后退去。

隔了几秒钟,她声嘶力竭地吼道:「作孽啊!」

然后,她直着嗓子开始嚎哭,一边哭,一边双手抓打姚瑶:

「你怎么能够是做出这种事情来,你要点脸吗?」

我能够理解我妈的崩溃。

对于她来说,我的死不过如此,反正,在她心目中,我就是一个讨债鬼,从来都不讨她欢心。

等着我长大了,我成了她的提款机,供养他们全家人的提款机。

我死了,她能够继承我的大笔遗产。

甚至,从一开始,她是高兴的。

但是,仅仅一天时间,我爸被抓了。

紧跟着,我爸的债权人——地下钱庄上门要债,搬空了家里的所有。

我妈没有来得及伤心,网贷的人又来了。

已经四分五裂的家,如今,雪上加霜。

女儿行为不检点,不但网贷,欠了一屁股债,还拍了这种不堪入目的照片和视频,她思想陈腐,哪里能够接受得了。

当然,以上这些,似乎都不够刺激,警察上门了。

亮闪闪的手铐戴在了我妹姚瑶的手腕上,罪名是——杀人!

警察告诉我妈,姚瑶伙同我男朋友秦伟杀了我。

那一刻,我发现,我妈似乎一下子就苍老了、颓废了,垂着头,弯着腰。

10

原来,在警局里面,我爸招供了。

秦伟是一个医生,但是,他有一个坏毛病,贪杯!

因为喝酒误事,医院已经把他开除——可怜我,每天埋头写文,竟然一无所知。

失业后的秦伟,每天就泡在麻将桌上,人要倒霉,自然赌运也好不到哪里去,很快他就把原本的一些积蓄输光,信用卡还欠着好几万。

本来,他医术还在,这些都不是大事,只要他好好干,自然还是可以东山再起。

他也曾经找我商议过,开一个宠物医院。

我考虑过,说是准备考察之后再做定夺。

但是,碍于他和我妹之间的不清不楚,我私底下有些想要分手。

所以,我也没有大方地直接投钱。

在这期间,秦伟酒驾开车,把人撞成残废,虽然对方选择了私了。但是,张口就要八十万。

不得已,秦伟把房子抵押了出去,终于把这事情摆平了。

再后来,秦伟从我妹那边得知,我影视版权费有两千万之后,就有些不淡定了。

而我,也是傻,在这个关节时刻,对他提了分手。

于是,他们两人一合计,我的命就这么没了。

终于,我想起来了。那天,就是秦伟把我约出去的。

华夏治安很好,虽然谈不上夜不闭户、路不拾遗,我也没有太大的防备心。

但是,谁能够想到,为着钱,我的男朋友和我妹、我爸合谋要我的命!

至于我妹的眼角膜,那是一个意外。

人都杀了,废物利用而已。

当然,这种事情,秦伟也不是傻子,他很是担心杀人之后,我妹直接就把他给「出卖」了,所以,他提出要求,我家必须要有人和他一起做。

我妹知道我爸外面的烂摊子,三人一经协商,就决定了我的命运——秦伟一把手术刀,直接送我上路。

我妹是主谋,秦伟是杀人者,我爸是埋尸人!

秦伟和我妹商议好,等着我妹拿到钱,他就娶她。

甚至,两人已经连着婚礼在什么地方举办都协商好了。

我真的很想问问他们,好手好脚,自己挣钱,有那么难吗?

为何要做违法乱纪的事情?

我国律法,杀人是重罪,尤其是这种性质恶劣,有组织、有预谋的凶杀。所以,我妹和秦伟被判死刑,我爸被判了无期。

我妹和秦伟被执行死刑之后,我的魂魄并没有飘散,而是一直跟着我妈。

可笑的是我妈,这个事情,大家都知道,唯独她不知道。

但是,在法院宣判我妹死刑的时候,她居然坐在法院门口,破口大骂。

骂我!

她骂我是丧门星,讨债鬼,养不熟的白眼狼。

要不是因为我,我妹和我爸也不会做违法乱纪的事情。

11

我妈的这个行为,自然是遭遇了众人的抨击。

首先,我家原本的房子被地下钱庄卖掉还债,网贷的人还跑来找了她几次麻烦。

她无处容身,跑去找亲戚朋友帮忙。

我的事情被闹上过热搜,后来,她在法院门口骂我,又被记者拍到,发到了网上。因此,谁也不愿意帮助她。

所以人见到她,都像躲瘟神一样。

隔壁邻居如果是带着小孩子出门,看到她,都是指着她说,那是杀人犯,离远点!

没有房子之后,小区物业就把她赶了出来,她无处容身。

我看着她住在桥洞里面,讨饭,和野狗争食,偷偷地吃人家倒掉的食物。

一直有洁癖的她,全身都是脏兮兮的,脏得我有些认不出来了。

如果我活着,我会心痛她吗?

我摇摇头,人生,哪里有「如果」?

今年的冬天,格外地冷,她脸上、手上都是冻疮,我发现她开始咳血了,诸病缠身。

冬月初七,她蜷缩在垃圾场旁边的棚屋里面,眼神开始渐渐地涣散,我知道,她时日无多。

「姚姬……」我的耳畔,突然传来她的声音。

我知道,她能够看到我了,她要死了。

「姚姬,是你吗?」她低声叫我。

「是我!」

我在她面前飘飘荡荡,我一直都以为,我妹和秦伟是我的执念。

但是,他们死了,我并没有消散,甚至我和他们都没有再有任何的交集。

后来,我才懂!

我真正的执念,是我的母亲——那个给予我生命的女人。

「为什么?」我问她。

小时候,明明知道我没有说谎。

她不信我?

我努力学习,做家务,争取做个好孩子。

她厌恨我?

长大了,我考虑过,结婚,生孩子,好好地赡养父母,抚养下一代成长。

可他们,只是准备把我当做提款机?

我看到她浑浊涣散的眸子里面,有眼泪滑落。

她说,她知道我没有推我妹。但是,她就是想要把责任推卸到我身上。

在她心目中,这些都是小事,打我一顿怎么着了?

自家的孩子,还不能打了吗?

我爸那天心情不好,我妹这个事情成了导火索,他的工作压力突然就找到了一个宣泄口。

开了这个先例之后,他开始相信自己编造的那个「谎言」,我就是那个「讨债鬼」,但凡有一点不顺心,他就认为,都是我给他带来了霉运。

导致的结果就是,他越来越看我不顺眼,越来越认为,我就是那个——讨债鬼。

后来,我长大了,我学习好,聪明,我成了「大作家」。

我爸认为,我夺了他和我妹的好运,才会如此一帆风顺。

我妈怕我爸,一直都以他的思想为思想!

愚昧!

12

我突然觉得好笑,我纠结了这么久的事情,原来,不过如此?

父母与子女,哪里有什么讨债鬼?

真要理论起来,我父母对于我妹——

纵容宠溺,养而不教,最后导致家破人亡,这才是「讨债鬼」。

一个家庭的教育,对于孩子来说,意义深远。

我的执念开始一点点地飘散。

在恍惚的烛光中,我祈祷——

愿人世间幼有所养,老有所依!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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