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经历过哪些细思恐极的事?

大街上如果有人管你要烟,给还是不给?

给吧。

毕竟我给了一根烟,捡回了一条命。

给烟的时候我不会知道,因为给了这根烟,我捡回了一条命。

大学毕业那天,女朋友提了分手,避而不见,之后拎着行李就回了家。

微信不回,电话拉黑,连转账都没人收款。

我不甘心,咬牙,一张机票就追去了重庆。

七月份的重庆极热。

不像火炉,像蒸锅,空气阴沉得像要下雨的样子,天上明明一点阳光都没有,但却叫人生生热出了满身的汗。

出了机场。我一身狼狈,连瓶水都来不及买,直接打车去找人。

到了地方却被保安拦住,进不去小区。

「哥,你就通融通融,我是来找女朋友的。」

「去去去,业主信息都不晓得,你在骗啷个。」

「我说了啊,我女朋友姓陈,叫陈静,她父母的姓名我不清楚,就住在四号楼 203,不信你叫我进去。」

假期的时候没少给她点外卖,寄东西,所以她家的居住地址我还是清楚的。

这也是我在联系不上她的情况下,敢直接来找人的底气。

谁知道门卫一听这话,反而变了脸色,烦躁地挥手驱逐。

「你还说不是骗人!4203 的业主我认识,人家姓王,莫说二十岁的女娃儿,人家才刚结婚一年多,连个孩子都没得。」

保安室的大门被拍上,隔着玻璃都能察觉到里面人嫌恶的视线。

但我却半点都在意不起来,满脑子都是保安的话。

难道陈静不住这,是我记错了地址?

不可能,这是她亲口说的。

快递也被顺利收到过很多次。

甚至连她朋友圈里的照片,背景的绿化都跟这个小区很像……

对,朋友圈!

我猛然惊醒,急急忙忙地掏出手机,比对着照片跟现实一模一样的建筑群,想要保安相信我,让我进去找找。

毕竟有照片为证,她就算不是住在 4203,也肯定出现在这个小区过。

奈何保安却认定了我不是好人,连照片都懒得看,还喊着要报警。

我又急又气,却不敢硬刚。

只能在小区外面的路边,找了个台阶坐下,翻来覆去地看着手机里的照片,还有跟陈静的聊天记录,怎么也不愿意相信,是她骗了我。

「小兄弟,借根烟。」

有人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一头雾水,抬头朝来人看去。

这是个穿黑衣服的男人,戴着顶鸭舌帽,帽檐压得极低,抿着的嘴唇很薄,一看就不太好惹。

大热天的戴帽子不难受吗?

这人出现得奇怪,我怕惹上麻烦,往旁边挪了挪。

「我不抽烟。」

那男人扯了一下唇角,声音压低了些,「你是来找人的吧,然后进不去,扑了个空?」

「跟你有什么关系?」

我一想到刚才跟门卫周旋都被他看到,更觉得这人多管闲事,语气也冲了几分。

他却不生气,继续说,「如果我说能带你进小区呢。」

我下意识问了句,「怎么进?」

他却不说话了,也在台阶上坐了下来,下巴往路边超市的方向点了点。

我狐疑地打量他,这人虽然举止古怪,但表情笃定,说不准真有办法。

本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想法。

我咬了咬牙,起身去了超市。

一盒烟还不算贵,所以我结账时又习惯性地买了个火机。

从超市出来,那人还在路边等着。

我压住火气,把烟和打火机都扔进了他怀里。

「这下行了吧。」

他看到火机愣了愣,语气里带了点赞赏,「你这小子不错,还挺机灵。」

说完就拆了烟盒,点着后吸了一口,表情享受。

我也没催,盯着他把一支烟抽完。

他速度不慢,完事后把烟蒂在地上按灭,顺手塞进了烟盒里,又把烟盒放在了地上,这才起身。

「五点半的时候,你再到这来,我带你进去。」

说完,几步就跑进了一条小巷,没了人影。

我暗骂了一声。

等回神后要追,又想到这人可能本来就是个骗子,还不如当那盒烟打了水漂。

低头捡起了烟盒,扔进行李箱。

等再站定,才觉头晕目眩,发现肚子空的厉害。

得先找个地方落脚,然后再联系一下陈静。

她之前懒得回复是觉得没必要,但现在我来了重庆,总不至于还避着不见吧。

想清楚接下来的计划,我先找了个地方落脚,准备吃点东西。

我住的地方是间民宿,离陈静所在的小区不远。

洗澡,吃了东西,终于觉得身体轻松许多,脑子也清醒了几分。

再躺在床上,盯着屋顶的吊灯,也忽然回忆起了聊天记录里,陈静不对劲的地方。

前一天睡得晚,中午前后才醒,发现她发了消息过来。

我翻出聊天界面,

当时我一头雾水,根本顾不上推敲。

可现在看来,这段对话分明处处透着诡异。

高冉是陈静的闺蜜,也是老乡,就在隔壁专业,她们两个关系一直很好,这我知道。

可问题是,高冉明明在去年就因病休学,回家休养了。

不可能再回到天津,陪她一起回家。

况且她虽然一直在说分手,但每条消息都是秒回,直到某个瞬间戛然而止,没了回应。

像极了有人在旁监视,告诉她哪些话能说,哪些话不能说。

空调的冷风,吹得人后脊发凉。

我把聊天记录翻来覆去看了几遍,不对劲的感觉愈演愈烈。

原本还以为是哪里做错了,惹她生气,但现在看来,事情或许没有那么简单……

我猛地从床上爬起来。

那个 4203,一定得去。

忽然有人敲门,我吓了一跳。

开门才发现是房东,微胖,三十出头,模样和善。

他面色歉疚,「小伙子,你这屋的厕所把手坏了,物业来修一下。」

厕所门上没了把手,只一个空洞在那,看样子确实是坏了。

我了然,侧身给他们开了门。

房东进来后一直在道歉,模样局促,「打扰你了,实在不好意思,其实早就该修的,只是之前住在这儿的是一对情侣,不大方便……」

氛围尴尬。

于是我主动拎上包,说要出去转转。

房东自然万分感激。

出了民宿,我看了眼时间,五点十五。

鬼使神差地想起了跟那个帽子男,在小区门口的五点半之约。

会不会是真的?

我有些动摇。

他只坑了我一盒烟,不值多少钱,而我现在又有了警惕,不会再上当,况且这个时间段,小区附近居民众多,要是真想谋财害命,也不会把见面地点选在那。

想着想着,我放了心。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往小区方向走,去赴约。

不过十分钟,就到了小区门口。

没找到熟悉的身影,只当他还没到,我索性在树下等。

却见一辆车开过来,在我身边按了声喇叭。

还没等我的不满升起,车窗缓缓摇下,坐在驾驶位的人压了压帽子,吊儿郎当地开口:「上车。」

我没动。

他重复了一遍,「上车,你不是要进小区,我带你进去。」

我狐疑地打量眼前的车和人,一辆面包车,极老旧的款式,不大靠谱的模样。

但还是上了车。

他也没吱声,沉默着开车往小区大门走。

到了近前才摇下车门,喊了一句,「装空调的。」

我下意识压低身形,降低存在感,怕被门卫认出。

谁知里面的人连句询问也没有,就放了行。

见我疑惑,他出声解释,「换人了,这小区每天五点半轮岗,你运气差,白天来碰着了较真那个。」

这也可以?

……

「下车吧。」

我没动。

掏出之前买好,备在包里的烟。

他挑了下眉,看到烟后的惊喜不像作假。但却没伸手来接,反问我,「这是干什么?」

「为什么帮我?」

他慢悠地倚在靠背上,说,「年轻人,好奇心太重了不好。」

我定定地盯着他。

僵持半晌,他才直了直身子,「你一没凶器,二没体能,又惨兮兮地喊着要找女朋友,一看就不像坏人,况且带你进来也不是什么难事。」

一没凶器,二没体能……

我收回视线。

这话难听是难听了点,但也是实话。

我索性破罐破摔,把烟往他手上一拍,「那麻烦您送佛送到西,把我送到 4 号楼。」

「行。」他接了烟,配合地打着了车。

下车,上楼。

楼梯间闷热,有点喘不上气,我加快速度跑上了二楼。

在 4203 门前站定,敲门。

里面传出模糊的说话声,拖鞋的动静由远及近。

我攥了攥拳,心情忐忑。

门内探出一个脑袋。

是个男人,三十出头的年纪,寸头,身材壮硕,眉毛黑粗。

见我站在门口,他面带狐疑地问,「你谁?干什么?」

陈静是独生女,平时跟父母生活,家里不可能出现这个年纪的男性。

保安说这户住着一对年轻夫妻,这话我已经信了大半。

但来都来了,至少要问一问。

于是我硬着头皮组织语言,解释,「大哥你好,我,我其实是来找我女朋友的,我跟她现在失联了,微信不回电话不接,没办法才来找人,她给我的地址是这里,也不知道是不是弄错……」

但谁知我话还没说完,眼前的男人却忽然变了脸色,低低骂了一声,「贱人!」

接着转身朝屋里走去,留下半敞的房门,以及一脸懵逼的我。

紧跟着屋里传出骂声,他动作粗暴地拧着一个女人的胳膊,一路拽到门口。

「你胆肥了,不光勾引我兄弟,还敢玩网恋。」

女人披头散发,模样狼狈,尖声抱怨,「你又发什么疯!胡说八道什么!」

男人冷笑着松手,「人都找上门了,还不承认!」

转头又一把薅住了女人的头发,逼得她不得不抬头跟我对视,「还敢把地址告诉他,你自己看看,这是不是你那小相好,人可一口一个女朋友的叫你呢。」

冷不丁对上女人狰狞的脸,怨毒的视线,我吓了一跳,这才回神,赶紧解释,「不是,大哥你误会了!不是你想的这样!」

「我不认识这位大姐,我女朋友叫陈静,跟我是大学同学,前几天临近毕业提的分手,她给我的地址是这里,但我想应该是弄错了!」

女人头发被揪着,略一挣扎就疼得倒吸一口冷气,但也反驳,「我根本不认识这个人。」

男人身上的怒火弱了几分,但很快又重新燃了起来,「你俩倒是配合默契,串通好了否认,拿我当傻子骗呢?」

女人动弹不得,开始掉眼泪,哭腔一声高过一声,震得我太阳穴突突跳。

男人破口大骂,骂声夹着方言,我是一句也听不懂。

……

这都什么事。

但毕竟是因我而起,走又走不得。

我只能掏出手机,翻出跟陈静的合照,聊天记录,甚至朋友圈,一一给暴躁大哥过目,自证清白。

大哥将信将疑,伸手来夺手机,顺势撒了薅头发的手。

合照和聊天记录翻了几遍,大哥终于相信了我的解释。

他烦躁多过心虚的怒斥,「你有病吧,怎么不早点把话说清楚!」

女人倒在地上,一面哭一面嚷着日子过不下去,要离婚。

我心里发苦地接过手机,刚想道歉,便听见「砰」的一声巨响,门被拍上了。

关门带起的风从我脸上刮过,附带隔着门板的骂声,「赶紧滚!」

我木着一张脸下楼,已然确定陈静给的地址是假的,每一步都走得怀疑人生。

走到楼下,却发现楼门口斜倚着一个人,见我出来他压了压帽子,似笑非笑地看着我,「是不是没找到?」

虽然是问句,但内容却很笃定。

我大脑一片混乱,反复回忆这四年来跟陈静相处的细节,却悲哀地发现,我根本分辨不出,到底哪些是真,哪些是假。

这种情况下,自然没心情理会,是否被陌生人看了笑话。

我瞥了他一眼,打算离开,却被拦住,「别走。」

我转身盯住他,想看他要说什么。

「活还没干完呢,你打算去哪。」

我忍不住皱眉,「什么活?」

「搬空调啊。」他朝停在不远处的车扬了扬下巴,「为了带你进小区,我连帮忙的助手都没带,你就这么走了,那我的活怎么干。」

这几乎是在睁眼说瞎话,面包车空间不小,哪怕后排放了两台空调机,再带个人也是绰绰有余,他现在把责任推到我身上,无非是想拦下我。

我冷静下来。

反正地址是假的,陈静又消失得古怪,唯一能确定的就是照片并非造假,她的确来过这个小区。

既然这样,那不如跟上这个人,在小区里转一转,顺便看他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想清楚这些,我开口,「走吧。」

他稍微有些讶异,似乎没料到我这么快就会应下,但也没说什么,配合地搬东西。

「对了,我叫尚武。」

我顿了一会,说,「庄钦。」

之后便是一路沉默。

不知是不是凑巧,他要装空调的顾客也在四号楼二层,4202。

我们两人合力把空调抬上来,楼层虽然不高,但现在温度不低,所以都有些气喘,他抬手敲门。

「你们是谁呀。」

来开门的是一个小男孩,十三四岁的模样,虎头虎脑的,很可爱。

尚武压了压帽子,问话,「你家大人呢?」

「小虎,是不是修空调的人来了?」

小男孩机灵,一眼就看到了空调盒子,「是,奶奶,两个叔叔来修空调。」

说着敞开门,引我们两个进去。

临近傍晚,屋里没开灯,所以有些昏暗,

有人从厨房走出来,端着一盘水果,看样子是刚切好的。

是个老太太,满头银发,眉眼慈祥。

「辛苦你们又跑一趟,白天我送孙子去学校了,家里没人。」

尚武笑笑,一脸随和,「没事,就当为人民服务了。」

说完就招呼我一起干活。

装空调其实不难,机器都是现成的,找个位置装上去就成。

但这一户原本是装了空调的,所以需要先把旧机子拆下来。

老太太人好,倒了水送过来,尚武踩着凳子拧螺丝,状似无意地问道,「您在这住了多久了。」

「有,十五……十六年了,本来是我跟老伴一起住,但去年老伴没了,孩子爸妈工作也忙,我就把孙子接过来,帮他们看看孩子,也算发挥点用处了。」

「那您今年得有五十了吧?」

「什么啊,我今年都六十五了。」老太太忙不迭摆手。

尚武笑呵呵回话,「我看着不像,您这精神头比我都足。」

人上了年纪本来就容易絮叨,忽然遇上愿意听她聊天的人,话也就更多了些。

我在一边静静听着二人对答,猜测他是真的话痨,抑或是……有什么目的。

忽然,他下一句提问叫我忍不住竖起耳朵。

「李姨,您在这住了这么久了,知不知道邻居们都是什么时候搬进来的啊。」

老太太记忆不错,一一作答之后问,「怎么了?」

4201 住了七八年了,4203 的小夫妻来得最晚,但也是三年前,结婚之后搬过来的。

这样看来,陈静果然不住这。

尚武面色不改,笑了笑,「没什么,那估计是我弄错了,看着 4203 的住户眼生,还以为是刚搬过来的。」

老太太摇摇头,「哪能啊,都住了三年了,这俩孩子我记得最清楚,经常半夜吵架,折腾人。」

尚武附和道,「刚结婚就吵架啊,那还不如不结婚。」

「可不就是。」老太太深有同感地继续说。

但我却觉得不对劲。

尚武的话看似随意,但句句都在铺垫,有意识在引导老太太透露 4203 住户的情况。

我一个走神,尚武和老太太已经从两夫妻吵架,聊到了上年纪后腿脚不好。

老太太言语庆幸,念叨,「幸亏小区重新规划,加装了电梯,不然哪怕就住二楼,我这老太太也走起来费劲那,不过小区格局还是不成,好几次快递都寄到了别的苑,得大老远过去拿。」

快递?

因为陈静的缘故,我对这两个字格外敏感,下意识追问,「快递还能寄错?」

「哎哟,都是这小区格局的问题。」

一提起烦心事,老太太也打开了话匣子,抱怨起了小区规划。

原来我们所在的四季园是个规模极大的小区,为了方便管理,内部又再次规划,分为春风苑,秋雨苑,夏华苑,冬雪苑四个分区,且四个分区内的建筑风格,规划布局完全一样。

也是因此,门牌号严重重合。

所以小区快递极少送货上门,一般都会放在小区的菜鸟驿站,等待住户自提。

老太太说的情况,就是当忘了填写快递具体送往哪个苑,就会被随机分到其他区,也能拿到,只是自提路程会相应变远。

……

也就是说,整个四季园里,一共有四个 4203。

那有没有可能,陈静没有骗我?

我心里猛地一跳,下意识抬头,对上了同样若有所思的尚武。

空调装好,顺利启动。

我跟尚武别了老太太,各怀心思地下楼,上车。

他比我想象中要沉得住气,于是我提前开口,「你不是装空调的吧。」

尚武沉默地盯住我。

我没理会他的眼神,继续说,「你一开门就开始环顾环境,尤其关注房间布局和墙角等位置,像习惯使然,并非刻意为之,且在得知四季园有四个分区,四个入口时,你的表情明显出乎意料,那是装不出来的,一个片区空调维修员,不可能连这些都不知道。」

我顿了顿,见他神色平静,也没气馁地继续说,「而且最重要的,你跟老人聊天,却有意将话题往 4203 住户身上引,分明就是在调查什么。也就是说,你根本不是无缘无故找我要烟,看我可怜才多管闲事,而是在我跟门卫的对话中听到了 4203,这才有了一探究竟的想法……所以,你到底是什么人。」

尚武压了压帽子,侧身看过来,沉声道,「你倒很聪明,可年轻人吧,好奇心太重了真的也不好,」

见他语气不善,我死死盯住他,一只悄悄手攥住了座位后排的扳手。

他是什么人,跟陈静的失踪有关吗?

难道是,私人侦探?

……

但他一动不动地看了我一会,却什么都没做,只是笑了笑,「你真想多了,我就是昨天才入职,对这一片不熟,你要实在不信,可以跟我回公司……对了,还有烟不。」

第二章

我迎上他的视线,许久都没能在他脸上发现丝毫心虚,便又收回了视线。

这个人,远比我想象中还要难缠。

哪怕我有千百种怀疑,在面对他的坦荡时,也忍不住动摇。

天色渐暗,小区的路灯早就亮了。

我将先前的烟盒递过去,思考如何从他口中套话。

他摇下车窗,等手上那支烟抽完之后,驱车出了小区。

「去哪,用不用送你一程?」

我还没来得及答话,却忽然听到远处传来一声尖叫。

「啊!!」

尖利的女声穿透黑暗,我下意识直起身子。

我拧起眉头,「怎么回事?」

尚武没回答,但反应却不慢,手上已经调转车头,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飞驰。

重庆是山城,城区的路弯弯绕绕。

声音传来的地方是条小巷,里面没有路灯,看不真切。

借着楼上住户的灯光,只隐约看到两个人在扭打。

「你放开我!有人吗!有没有人啊!你再这样我报警了!」女声嘶哑,已经带上了哭腔。

「叫屁,你自己找上来的,还装什么装!」

是强奸!

尚武闻言也变了脸色,将车灯打着,动作敏捷地跳了下去。

我紧随其后,想了想又跑到后座,拽了根木棍下来。

能把人打昏,又不会闹出人命。

本以为凭我们两个,能轻易制服对方。

但却没想到,那男的见有人过来,竟掏出了一把水果刀,他把刀尖抵在女孩脖子上,语气凶悍地威胁,「你是哪来的憨,憨批,别给老子多管闲事!」

这人脚步摇晃,口齿含糊,显然是喝了酒。

女孩没了声响,吓得失了声。

尚武面色阴沉,但顾忌女孩安危,确实不敢动作,沉声道,「你这样是犯法的。」

「放,放屁!老子跟女朋友找刺激也犯法么,你们赶紧滚蛋,别耽误我时间。」

这句话似乎刺激了被挟持的女孩,她抖着嗓子祈求,「我不是他女朋友,我不认识这个人,求求你们救救我!」

男人举着刀,似乎认定了我们不敢上前,猥琐笑道,「女人嘛,就是爱耍小脾气,这你们可不该掺和。」

女孩绝望地仰起头,因为挣扎导致头发散乱,脸色被车灯照着,惨白的没有半点血色,但五官却有股说不出的熟悉感。

我微怔,犹豫着叫出一个名字,「高冉?」

挣扎着的女孩瞬间僵住,拼命瞪大眼睛,想看清我是谁,但因为逆光只能作罢。

尚武偏头看向我,比了个口型问,「认识?」

当然认识。

高冉是陈静的闺蜜,因为生病而休学,之前陈静提分手说跟高冉在机场,而她现在被人挟持,在这小巷子里遇见我。

怎么会这么巧……

我强作镇定,探寻这几件事的关联,在脑子排出顺序,捋着逻辑,找到因果。

思考步骤有序,推理稳妥,大脑飞速运转,然后华丽丽地——卡机了。

而这时高冉似乎终于认出了我,难以置信地问,「庄钦?你怎么来了?」

我下意识应声,「说来话长……」

持刀的男人没料到,我跟高冉竟然真的认识,如此一来,所谓的情侣谎言自然站不住脚。

他低声骂了一句,拽着高冉转身就跑,钻进了另一条小巷。

第三章

尚武抬腿就追,见我愣在原地,回头催促,「跟上啊!」

我这才回神,钻紧手里的木棍,也跟着跑。

小巷曲折,堆了不少杂物,又没有路灯月光,辨不清方位,我跟尚武数次都险些绊倒。

好在那人喝了酒,脚步也虚浮磕绊,一时没能甩掉我们。

眼前有光亮出现,视线清晰了几分。

到头了。

那男人挟持着高冉往左跑去。

不远处有一栋建筑,借着月光隐约能看清建筑破败的外观,铁门大敞,里面黑漆漆一片,但看上去像是一个废旧工厂。

我心里一转,闪过念头。

怪不得这人明知我跟高冉认识,却还不放人逃走。

他不是喝多了导致意识模糊,而是胆大包天,认定能甩开我们。

他一开始钻进小巷,就目的明确地在往工厂方向走,很显然是对这一片熟悉。

工厂里大概率构造复杂,我们一旦进去就会陷入被动。

我出声提醒,「不能让他进去!」

尚武闻言,大概是明白了我的意思,猛地提速追了上去,一脚踹在了男人的膝盖弯,力道不小,逼得他单膝跪地,身体猝不及防地往地上砸去。

高冉被他箍着脖子,也跟着要摔,吓得尖叫。

好在尚武动作快,趁着男人挣扎脱力的瞬间,把高冉拉了起来,推到我这头。

他腿上用力,打算制住男人。

但那男人却并不打算束手就擒,拼命挣扎。

「你信不信我杀了你,你信不信我杀了你!」

他身形壮硕,加上喝醉之后动作毫无章法,十分难缠,对比尚武精瘦的身形,不由叫人捏把汗。

但高冉体力见底,全靠我扶着她一边胳膊才能站稳,我不好直接扔下她,只能紧张地盯着那边的动静。另一只手紧紧攥着木棍,准备见情况不好,就上去帮忙。

出人意料的是,尚武虽然体型不占优势,但跟那个男人缠斗时,却并没落下风。

男人被压着后脖颈,脸贴着地面,咬牙切齿地叫,「你个龟儿子放开老子,不然我叫兄弟来杀了你!」

「老实点。」

尚武低声训斥,另一只手去解腰带,打算把他双手绑起来。

但那男人忽然暴起,两人扭打挣扎,一起滚进了工厂大门。

「小心!」我皱眉提醒。

后颈却狠狠挨了一下,痛感剧烈,陷入黑暗前只隐约看到人影晃动。

这货还有同伙……

不知道过了多久,伴着后颈的阵痛恢复意识。

睁开眼,却发现眼前一片漆黑。

适应了一会,才能看清周围的环境。

屋顶离地很远,上面装了几条半透明的隔板,窗户也离得老高,月光就是从那里照进来的。

(类似于这种)

长条的工作台歪歪斜斜地堆在角落里,浸水的纸壳箱,塑料瓶到处都是。

我沉下心。

这是那个工厂的内部。

原本敞开的大门紧闭,门缝里透出外面路灯的光。

我忍着头疼爬起来,想去敲门。

但刚靠近,却被人拦下。

是尚武,他攥住我扬起的那只手,表情严肃地摇头,压低了声音,「别敲。」

我疑惑地看向他。

却听到外面有人出声,「大哥,我把门锁了,他们就算醒了,今天也肯定出不来。」

「嗯,干得不错。」

我皱眉,明白这人话里说的,应该是我跟尚武。

有人谄媚开口,能听出是先前拿刀的男人,「多亏大哥来得及时,要不我就被那俩人抓了送警局去了,这女娃还是孝敬大哥。」

「女娃个屁!」被称作大哥的男人抬高音量,像是动了怒,「你酒还没醒呢,真想进局子啊!赶紧把人弄晕了,从哪来扔哪去。」

那男人明显不甘心,但也不敢违抗所谓的大哥,低声应了。

外面的脚步声渐远,人应该都走了。

尚武靠着门坐在地上,漫不经心地摆弄着手上的帽子,问我,「你认识那个女孩?」

我盯着他,问,「她不会出事吧。」

那个拿刀的男人脾气暴躁,虽然说是不会乱来,但他若真的想对高冉做些什么,高冉恐怕没有还手之力。

尚武抬头,视线锐利地逼视,「你先回答我。」

我这人向来吃软不吃硬,低头瞪回去,没说话。

他似乎没辙,解释,「你放心,我报了警,她不会有事。」

报警……对啊,还可以报警!

突然来到重庆,人生地不熟,然后就是一连串的意外和谜团,叫我难以招架,竟然没反应过来,出了事该找警察。

悬在心上的事一松,我忍不住苦笑,也挨着墙坐下。

「她是我女朋友的闺蜜。」

尚武沉吟,「你来自天津,大学刚毕业,但女朋友消失了,她是重庆人,你只知道她住在 4203,但不知道具体在哪一个苑,对吧。」

不等我回答,又追问,「那她消失的具体时间段是什么?原因呢?在消失之前有没有异常的举止?」

他说得没错,但却更让人怀疑。

这人会知道这么多情况,定然是从我刚开始跟门卫交流,就在一旁偷听。

可他如果真跟陈静的失踪毫无关联,又为什么会对路人的对话感兴趣?

等了半天没等到我的回答,尚武这才抬头,见我一脸防备地盯着他。

他也没恼,只是把帽子扣在头上,习惯性地压了压帽檐,表情严肃,「你好庄先生,我是警察,你女朋友或许与我们正在调查的一桩案件有牵连,希望你能配合我了解情况。」

警察。

怪不得每到一个地方,他都会习惯性观察环境,跟人聊天也颇具技巧,看似不动声色,却能轻松问到需要信息。

而且他刚才那么坦荡地报了警,所以我并不怀疑他的身份。

如果陈静真的出事了,有警察介入,或许也不是坏事。

我想了想,还是先问道,「那我能不能问一下,你们在调查的,是一件什么案子?」

尚武深深地看了我一眼,似乎在权衡,半晌才说,「高中生诱导自杀案。」

第四章

诱导自杀?

现在网络发达,信息高度透明,所以这个词我在网络上见过,但在现实中,却还是第一次听到。

「死者是一名高三学生,于高考后一天跳楼自尽,调查发现,死者曾加入过某个抗抑郁症群聊,与群主的聊天记录中,出现了大量诱导自杀的对话,故而展开调查。」

怪不得他在小区附近晃悠,还借口装空调搜集 4203 住户的消息,原来都是在调查取证。

不过看样子,他们也只知道小区名字和门牌号,不然也不会跟我一样,在得知共有四个 4203 之后那么吃惊。

我在脑子里捋着信息,问,「死者也在重庆?而且你们是怎么确定嫌疑人住在 4203?」

尚武答得滴水不漏,「涉及案情具体信息,无法透露。」

这是在保护死者及其家人信息,我能理解,所以也不再追问。

但仔细想了想,却品出不对劲,「那你现在是怀疑,陈静是诱导自杀的凶手?」

尚武没说话,显然默认了我的猜测。

我皱眉,下意识反驳,「不可能,陈静她善良温暾,别说诱导自杀,连害人的事都不会做。」

尚武脸上没什么波澜,「与案情相关的判断,都需要经过调查才能确定。」

这倒也是……

一时沉默,我下意识想掏出手机看时间,却没找到。

这才想起之前下车匆忙,掉在了车座上。

尚武说报了警,那等会肯定会有人来帮忙开门,只是不知道警察什么时候会来。

于是我问,「几点了?」

他把手机递过来,叫我自己看。

12:10,不早了。

手指不小心点到通话记录,我没理会,关掉屏幕,可在光亮熄灭前随意一瞥,却发现了不对劲。

我怀疑是自己看错了,再次按亮,可仍然跟刚才看到的一样。

最后一通电话,显示的是下午 3:48 分。

心里一沉。

没有通话记录,那他是怎么报的警。

如果没有报警,那他为什么要骗我,他如果不是警察,那真实身份又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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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警惕地看向尚武,心里有愤怒,但更多的还是疑惑。

压住情绪,我佯装无事地把手机递回去,然后趁他伸手来接的时候,猛地发力,拧着他一边胳膊把人按在了墙上。

我跟他体型相仿,直接动手或许打不过,但因为长期打球,所以我体力还凑合,卑鄙一点选择偷袭,他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自然会受制于我。

没料到我会忽然发难,他愣了一瞬,「你干什么?」

「说,你到底是谁?」

他沉下声,「我说了我是警察,你这是在袭警。」

还挺入戏。

「你说你是警察我就信,证据呢?」

他沉默了一瞬,似乎被识破了很尴尬。

「放开我,我给你拿证据。」

还在嘴硬,我心里冷笑。

「你的证据在哪,我自己拿。」

他后背一僵,似乎心虚,半晌才出声,「裤子的口袋,右侧,里面有我的证件。」

见他说得像模像样,犹豫的人倒成了我,难道他真有证件?

我盯着男人的牛仔裤裤兜,有点犹豫。

但为了证明他在骗人,我还是咬牙伸手。

可还没摸到东西,就听见「哐啷」一声,工厂铁门被人踹开了。

我还没回神,一束光就直愣愣照了过来,上下晃晃,最后定格在了——我伸进尚武裤子口袋的手上。

门口的人讪讪开口,「什么情况,我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

……

这人出现得诡异,我缩回手,也顾不得审问尚武。

「什么人?」

尚武恢复自由,幽幽说了句,「自己人。」

「她是田恬,跟我一起查诱导案的警员,之前没能排除你的嫌疑,所以她没暴露身份,我没报警就是因为她一直跟着我们,所以她不会叫那个女孩出事,现在你明白了?」

尚武解释完,拉伸着刚才被我按在墙上的胳膊,另一只手掏出证件,递过来。

似笑非笑地说,「这是你要的证件,没想到你小子看着不声不响的,力气还挺大。」

手电挪开,我这才看清门口的人。

个子不高,精瘦,宽松 T 恤配黑白格条裤,长相看不清。

可他叫……甜甜?

「姓田地的田,叫恬淡的恬。」

似乎,也没好多少。

「对了,她是女的。」

原来是女的,等等……女的?真是看不出来。

尚武解释完最后一句,走到门口接过手电筒,问,「受害者情况怎么样?」

「挺好的,就是惊吓过度,晕过去了,在车上休息,不过尚总你够废的啊,连个醉汉都搞不定,还得我来善后,要不咱俩换换,我当队长得了。」

尚武大步往外走,「别尚总尚总的,跟个包工头似的,那人两百多斤,你打得过?」

「打得过啊,一棍子敲晕了,捆上扔后备厢了。」

田恬忽然想起什么,落后几步等我,递过来一样东西,「对了,你庄钦是吧,这手机是不是你的?」

我下意识打量眼前的人,动作利落,头发比我都短。

但出于礼貌,我还是接了手机,道谢。

「客气什么,不过你也够倒霉的,失恋了,女朋友还有可能是杀人犯。」

她同情瞥了我一眼,安慰道,「不过你往好处想,至少你还活着,也是一种幸运。」

……

谢谢您,我还真是好多了。

尚武已经掀开了后备厢,确认里面人的状态。

先前的醉汉被捆住了手脚,昏得不省人事。

前排高冉靠在副驾驶,也没有动静。

确认完毕,尚武上了驾驶位,「上车吧,先回局里。」

「那他呢。」田恬指我。

「一块带回去。」

从车窗看出去,临近半夜,但中心城区却依旧热闹,五光十色的招牌,衣着光鲜的路人,跟天津的繁华地段并无出入,看得我一阵恍惚,来重庆的经历像是一场梦。

只有满地的火锅店,给重庆之路,增添了些许真实感。

一路无话,到了警察局。

里面很安静,位置大多数都空着,靠近门口的长椅上,躺着个衣着破旧的流浪汉,除了值班警跟尚武点头示意,其他人也都昏昏欲睡。

我跟尚武合力,把醉汉抬了进来,这一路上坡下坡他都没动静,可现在一落平地却醒了,张口便要骂,「我他……」

待看到值班警的装扮,又哑了声,谄媚地笑,「不是,怎么还惊动警察大哥了,误会,都是误会。」

他叫得聒噪,但没人理他。

田恬端了杯热水,轻拍高冉的后背,放轻声音想唤醒她。

「妹子,妹子你怎么样。」

我也焦急地等在一边。

毕竟陈静离津的时候跟高冉一起,那她一定知道情况,只要她愿意帮忙,肯定能找到陈静在哪。

过了一分多钟,高冉眼皮终于颤了颤,睁开了眼。

我跟着一喜。

「妹子,你还好吧。」田恬问。

高冉满脸茫然,缓缓摇头,似乎回了神,「我没事。」

田恬知道我有事问她,识趣地让出位置,叫我跟她说。

「高冉,你还记得我吧?」

她点头。

「那你知不知道,陈静在哪?」

她神色慌了一瞬,「我为什么会知道她在哪,她不是你女朋友吗?」

「可她离开天津,是跟你一起。」

高冉瞪了我一眼,语气生硬,「胡说,我根本就没去过天津!」

我皱眉,不知道她的不满是从何而起。

「可陈静总不会说谎……」

我话还没说话,就再次被高冉打断。

她猛地起身,声音拔高了几度,「那你的意思是我在说谎了!你凭什么这么相信陈静,她说什么都是真的,我说什么都是假的,庄钦你就是个智障!」

她胸口剧烈起伏,眼眶都逼红了,情绪显然不对劲。

田恬赶紧推开我,温声劝高冉冷静。

尚武站在对面,神色严肃地冲我摇头,比着口型,「别刺激她。」

第五章

在田恬的劝说下,高冉似乎冷静了下来,重新坐回凳子上。

我站在远处,眉头紧锁地盯着那边,希望能从她异常的反应中找到些端倪。

田恬也拿出了记录本,针对案情做问询记录,「姓名?」

「高冉。」

「好的,高女士,我们需要了解一下情况,您是走在路上,那位男士忽然冲出来拦截并做出猥亵举动?」

高冉没说话,但脸上表情难堪,不甚自然地扫过地上的男人。

他进门之后一直在哀号冤枉,因为一直没人理会,所以正在闭眼哎哟,抱怨地板太硬咯得腰疼。

田恬以为她怕被报复,出声安慰,「没关系,高女士,我们会保障您的安全,而且一旦调查落实,就可判定为猥亵罪,且情节恶劣,只要您配合,侦察起诉之后他是要判刑的。」

「判刑!判什么刑?」

地上的男人一直装死,听到判刑两个字才受了刺激,出声喊道。

「明明是她自己找上来的,一看就不是好东西,出来卖的还想让老子坐牢,没门!」

这话侮辱性极强。

眼见高冉又红了眼眶,田恬攥拳,就要冲过去动手。

尚武摆手叫她别冲动,之后一脚踹在了男人屁股上,沉声警告,「你当这是哪,给我老实点!」

但男人还不消停,捆着手脚起不来,就在地上翻腾,「警官,你们也不能冤枉人啊,我虽然喝了点酒,但也没那么大胆,哪敢在大街上干那档子事啊,真是她主动找上来的。」

尚武闻言蹲下,质疑,「你都叫人把我们关进废弃工厂了,还没那么大胆?」

男人苦着一张脸,「我又不知道你们是警察,要是知道,借我个胆子我也不敢啊,而且本来也没打算干什么,只是关你们一宿,明天早上收垃圾的就会开门。」

这话不像假的。

尚武沉吟,给田恬使了个眼色。

田恬神色复杂,但也不得不问高冉,「高女士,他所说的情况是否属实,您真是主动……接触对方的吗?」

高冉否认,眼里的慌张掺了愤怒,「我……我没有,他就是个流氓,还喝了酒,你们怎么能信他的话!而且你不是看见了吗,他到底对我做了什么!」

说完,她看了我一眼,眸光复杂。

田恬没注意到她的眼神,只顾着再次安抚,「是,我是看到了,但我毕竟不是当事人……这也是例行询问。」

我脑子里灵光乍现,忽然想起来,「可以查监控。」

小巷外面有一家超市,门口装了监控,因为那款摄像头不便宜,还有夜视功能,装在一个小超市门口有些小题大做,所以当时我还多看了几眼。

田恬眸光一亮,「监控在哪?有监控拍到了么,如果有监控当作物证就更好了。」

我按照记忆说出摄像头的位置。

虽然角度不是正对小巷,但高冉呼救的位置,恰巧在摄像头的拍摄范围内。

但这话一出,两个当事人的反应却与我预料的大相径庭。

地上的男人一副沉冤得雪的表情,「警官,你们快去查监控,我真的没有半句话是假的!」

反而是高冉变了脸色,「这件事不能不追究吗,我还有别的事,没空在这跟你们浪费时间。」

谁心虚,一目了然。

高冉在田恬表示可以不追究之后,起身夺门而出。

临走前,还恶狠狠地回头瞪了我一眼。

而我实在没料到这事情走向,还懵着。

田恬却见怪不怪,「唉」了一声,收起了记录本。

尚武弯腰,解了地上男人的绳子。

男人恢复自由,站起来后的第一件事,却是跷着二郎腿就往凳子上一坐,耍赖,「警官,这可是你们弄错了,不给我个交代可不行!」

尚武都没抬眼看他,凉凉说道,「交代?那你知不知道,非法监禁是什么罪。」

男人一听这话,嚣张的气焰立刻消了,灰溜溜地遁了。

值班警凑过来帮忙收绳子,「我善后,队长跟小田辛苦了,你俩赶紧回吧。」

田恬伸了个懒腰,捶着肩膀抱怨,「队长,折腾了半宿,我可还饿着肚子呢。」

尚武笑了笑,「吃什么,我请。」说完看向我,「你也没吃,一起吧。」

我点头应下,之后才回过神,问,「不是,这件事,你们就不管了吗?」

「什么事?」

「高冉那事还乱七八糟的,到底是谁在说谎,真相又是什么,你们不得查清楚吗?」

在我看来,高冉实在没理由主动找上那个流氓,而且她情绪敏感,还不愿透露陈静的情况,这里面肯定有隐情。

尚武牵了牵唇,「查,是该查,但这世界上算不清的糊涂账太多了,查得太多反而会适得其反……饿了,先吃饭。」

他虽然在笑,但眸光沉重,没有半点笑意,像是想起了什么不快。

田恬附和,「而且人家当事人都不追究了,我们也没理由继续,再查可就是刺探隐私了。」

我识趣地点头,没再追问,跟着上车。

罢了,我要找陈静,再想办法联系高冉就是了。

凌晨,街上大多数店铺都关了。

这个点想找地方吃饭也不是件容易事。

还是田恬和尚武商讨,有家火锅店味道不错,而且现在还开着,决定带我这个外地人去尝尝。

尚武开着车,似乎忽然想起了什么,问我,「你怎么知道那附近有监控?」

「算是职业病。」

我学的是机械电子工程专业,平时接触的电子设备不少,加上大三的时候实习,去了一家做安保设备的公司,那家公司主推产品就是夜视摄像头。

跟着技术人员东奔西跑了好几个月,所以每到一个新场地,就会习惯性观察环境,挑选安装位置,模拟布线。

田恬有点惊讶,「看不出来,你还是专业的,那马路上的监控都在哪,你也知道?」

「每个城市的监控网安置都是不同的,但为了节省资源,减少设备浪费,可供选择的布局方式并不多。」

田恬似乎对我的专业很感兴趣,一路上不停地提问题。

我俩一问一答,很快就到了火锅店。

店里人不多,但在凌晨这个时间点来看,却也不少。

挨着门口的是一对情侣,桌上的锅红汤翻滚,满锅的辣椒和麻椒,看得我头皮发麻。

我盯着菜谱上的麻辣和重辣发呆,还没吃就觉得胃里发烫,问对面俩人,「没有微辣?」

尚武跟田恬同时沉默。

过了许久,仿佛做出了什么艰难的决定一般,说,「要不就鸳鸯锅吧。」

第六章

锅底很快就端上来了。

等锅底烧开的间隙,尚武开口,「你女朋友是怎么失踪的,能不能说说具体的细节。」

这问题不算突兀。

尚武怀疑陈静涉案,肯定会问起相关情况,只是早晚的事。

我放下杯子,尽量回忆,「她失踪的当天是毕业典礼,前一天晚上我跟篮球队的哥们去喝酒,起得晚了点,看到消息的时候已经临近中午了。」

我掏出手机,递过去,调出跟陈静的聊天记录。

田恬也凑近了看,惊讶地「咦」了一声,「六月十五号?」

「是十五号没错,」我疑惑地看向她,「怎么了?」

田恬没应声,反而犹豫地看向尚武。

尚武把视线从屏幕上收回,出声,「死者跳楼的日期,也是六月十五号。」

这……

是巧合吗?

我回神,追问,「具体时间呢?」

「根据尸体状态判断,死亡时间在十二点五十至一点二十之间,死亡后约两小时,尸体才被发现,因为当天是周末,所以学校里没人,还是门卫例行检查才发现死者。」

我低头思考。

死亡时间在十二点五十,也就是说,凶手诱导杀人的过程,至少是在这之前的某天,但那段时间,陈静一直都在学校……是不是就能证明,凶手不是她。

想到能洗脱陈静的嫌疑,我松了口气,继续追问,「尚……尚大哥,案件经过是什么,你们又是根据什么线索来锁定嫌疑人的?」

尚武看了我一眼,放下筷子,「嫌疑人锁定涉及具体搜查进度,不好透露,至于案件经历……田恬,你给他看。」

田恬应声,在手机上翻找了一会,递给我。

屏幕上是篇酷似营销号的文章。

《高考结束,生命结束,这个社会怎么了?》

文章讲述了一个高三考生,在结束高考后不到一周的时间内,选择了跳楼的故事,笔者言辞犀利,情绪愤慨,并在结尾处附上了死者父母的采访,字字泣血,指责校园暴力和高考压力,煽动性极强。

可,我看得有些疑惑。

毕竟从文章看来,这只是一桩压力导致的自杀案,跟所谓的诱导自尽没有一点关联。

尚武看出我的疑惑,苦笑,「从日记来看,死者大概率患有抑郁症,加入了治疗抑郁的社群,日记和聊天记录也表明,厌世轻生情况严重,且他跳楼前跟群主的聊天内容,直接出现了诱导自尽的词句,这根本不是一起简单的自杀,而是有目的性的诱导杀害。」

「但是……死者的父母想要赔偿,同意记者采访,也是为了给学校施压,所以文章里有选择地遮掩了很多细节。」

怪不得。

真相大白,最好的结果也就是叫凶手坐牢,而用舆论给学校施压,却能拿到赔偿。

我心里有了数,这桩案子,多半不好查,毕竟死者父母不在意真相,只想利用那条人命,获得更多利益。

尚武和田恬想必也清楚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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