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以“回驸马,公主死的很安静。”为开头写一个故事?

「回驸马,公主死得很安静。」

我用自己一条命,换回了谢家百余口人。

我想谢图南应该是求之不得的,他终于不用受我逼迫,可以和心上人在一起了。

我看着他拆开我的绝笔信,边哭边还咬牙切齿,「你以为这样我就会感激你吗!」

迷茫间,一股剧烈的光芒闪烁,再睁眼时,我重生了!

1

「回驸马,公主死得很安静。」

窗外下着雪,而我也感受不到丝毫寒意,因为我的确是死了。

谢图南闻言,放下了手里的棋子,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沉默了许久。

那来的人又说:「陛下说,他会履行诺言的。」 

可能因为刚刚死了没多久,我还有些不适应,可听到这句话,我才隐隐约约想起来。

「但陛下又说,公主是他妹妹,虽然干了错事,该死,可是她是为了谢家死的。」那人继续说,「所以,让您带着谢家人,回老家去吧。」

我想谢图南应该是求之不得的,能把谢家人救出来,还能带着他的程姝,远离锦都,过着再也没有我这个张牙舞爪的长公主上蹿下跳的日子。

报信的人递给他一封信,是我赴死前写给他的,信上我说,不该逼他娶我,也不该拆散他和他的程姝,如果有下辈子,我应当会离他远远的。

可此时他只是点头,并未说话,仿佛在面无表情地死撑着,直到那报信儿的人离开。

然后拆开那人刚刚给他的那封信,看了一会,突然掉下一滴泪来。

倒是没想过,他谢图南能为我掉眼泪的。

「你何故如此!」边哭边还咬牙切齿,「你以为这样我就会感激你吗!」

「我难道自己救不出他们吗?」他手里的信纸被他捏得有些扭曲,「我不会喜欢你的…你不知道吗?」

我有些无语,他不喜欢我我也不是第一日知道了,眼下我拿命把他一家人救了回来,好歹也该感激我才是。

他不知为何,突然暴怒起来,一把掀翻了摆在眼前的棋盘,黑白的棋子被摔地到处都是,一室凌乱。

哭着,喃喃道;「卫连溪,你欠我的…你以为你死了就还清了吗…」

涕泪俱下,倒叫我看不懂了。

可我的确是还清了。

那些年的逼迫,刁蛮任性,我对不起他,但谢家百余口人能活命,确实是用我这条命换来的,何况,如今谢家连给我收尸都不敢吧。

我堂堂两朝公主,还是独一无二的嫡长公主,落得这个下场,想想也是可笑。

耳边谢图南的声音渐弱,越发听不清了,我想我是要去见阎王爷了。

只求他老人家,叫我下辈子,别遇见谢图南才是。

2

迷茫间,一股剧烈的光芒突然在我眼前不停闪烁,亮地一时叫我睁不开眼。

「公主?公主您怎么了?」着急的声音不断在耳边乱窜,我的眼前也逐渐清晰起来。

等沉静下来,我发现自己竟坐在我母皇从前的寝宫之中。

一时间,我都有点分辨不清眼前的一切是不是梦。

「连溪,你怎么了?」母皇有些担心地瞧着我。

而我摇摇头,回道:「没事母…母后,刚刚发呆了。」声音也是小孩子的声音。

我还在整理思绪,远远的,一个宫女端着羹汤走进了寝宫,面色不明。

「皇后娘娘,奴婢奉皇上的令,给您送御膳房刚熬好的雪莲羹来了。」那宫女面色淡然,看起来毫无异样。

再看见母皇一脸不悦的表情,和端起碗微微颤抖的手,我的脑海中闪过一段记忆。

这时的父皇已经撑不住了,但他早已疑心母皇有篡位的心思,可毕竟是爱了多年的女人。

虽舍不得杀了母皇,却送来一碗雪莲羹,为了试探,也是为了坏母皇的身体,想让她有心无力。

母皇虽知,可时候未到,她不得不喝。

我想起母皇多年后的那些痛苦,毅然站起,快速跑到她身边,一把抢过她手中瓷碗,往自己嘴里送去。

「连溪!」母皇大惊失色,「你做什么,快吐出来!」

我放下空空的碗,对着那宫女笑道:「有什么东西,母后吃得,本宫吃不得?」

何况我若是不抢着吃了,怕是这种东西还会有。

那宫女战战兢兢,一改之前的故作镇定,立马跪下,在地上颤抖起来。

而剧烈的疼痛,也逐渐由我的小腹传来,我不受控制地向地上摔去,眼睛却还却死死盯着母皇微凸的腹部。

如果我没记错,小妹尔玉,此时正在母皇腹中。

尔玉啊,皇姐上辈子没能保护好你,更对不起母皇,所以就算这只是一场梦,我也会拼尽全力,弥补这些遗憾。

直到我最终失去意识,倒在母皇怀里,眼前又一次暗了下去。

3

等我醒后身体好全,也已经接近初春了。

父皇终究是疼爱我的,只当我是刁蛮劲又犯了,才误食了那碗毒药,所以对我愧疚万分。

加上这个这几个月里,他常常醒地断断续续,生怕他哪一日睡下去就再也醒不来,一时间,居然再也不考虑母皇想篡位的心思了,反而,对我的愧疚越发深了。

所以这几日,日日都要我服侍他用药。

这日我刚走到长生宫门口,便看见了我那两位跪在宫殿门口的皇兄。

「父皇,就让儿臣两个看看您吧!」

「儿臣一片孝心呐父皇!」

两人的额头都隐隐约约能看见血痕。

面色为难的苏公公看见我来,终于是松了一口气:「公主,您请进吧。」

大皇兄卫骞突然拦住我:「小妹,父皇如今是只想见你了,你可要时刻警醒些,若是父皇有什么不适,要第一时间告诉大哥才是。」

「对啊,连溪,父皇疼爱你,你也要多顾惜他的身体啊。」这是二皇兄卫坤。

我看他二人面露关怀的模样,突然心里就想笑。

上辈子父皇过世,母皇登基后,两个人就势如水火,甚至还跑到我这个皇妹面前拉人情,最后母皇过世,两个人恨不得见面就弄死对方。

居然还有这样兄友弟恭的时候。

「父皇愿意说,皇兄们自然就能知道的。」我说完,推门进去。

父皇半躺在床上,头上明黄色的帐子缓缓垂下,朦朦胧胧叫人看不清他的面容,只听得见几声咳嗽。

我刚刚走近没几步,就看见他掀开了帘子。

「连溪,你皇兄们问你什么了?」他的运气像哄小孩似的。

「就是问父皇的身体怎么样了。」我说话的声音,如今也的确奶声奶气,「他们都很关心父皇。」

闻言,父皇轻轻一嗤。

「关心?」他伸出手,摸摸我的头,「现在只有连溪是关心父皇的。」

我没有回话,撑着小胳膊爬上了他的床边,看清了他的模样。

这个起于乱世,一统大魏江山的男人,如今瘦地如同皮包骨,眼睛凹陷,瞪得老圆,嘴角还挂着血迹。

「你像你母后小时候。」他看着我,像是在怀念什么,「她从前,也如你这样娇憨可爱。」

4

「只是,只是现在。」他说道,「她心大了…」

我依旧没有回话,毕竟这不是一个幼童能听懂的东西。

「咳咳咳!」剧烈的咳嗽让他不得不放下摸着我头的手。

停顿了半天,他又开口道:「父皇兴许是看不到你长大了。」

「可你的皇兄们,不是重感情的。」他这样说,「如果以后大魏乱了起来,连溪,你该怎么办?」

我明白他的意思,我母皇如今正在紧密绸缪,两个皇兄也虎视眈眈,唯独我,在父皇的眼里,还是个不谙世事的孩童,若是一招不慎,怕是会成为这其中的牺牲品。

可父皇,终究是看错了母后的能力与野心。

现在的大魏,我那皇兄两人,是把持不住的。

「连溪不知道。」我糯声糯气地回答道。

他叹了口气,说道:「父皇,为你定下了谢家嫡子,做你的未婚夫婿如何?」

我木木地抬起头,我的记忆里并未有这一段。

谢图南直接成了我未婚夫这一段。

「谢家百年世家,便是大魏不在了,也能护你一二。」他说,「而且那谢家嫡子,虽然年纪不大,但我听说极其聪慧,有神童之名,配我的小公主,勉强够格。」

说完,父皇又狠狠咳嗽了几声。

「你不喜欢他吗…我记得,你以前没事就喜欢提起这位谢家嫡子。」他目光关切。

我看着他被病痛折磨的面孔,忽然心中一痛。

平心而论,我父皇疼爱我,胜过任何一个孩子,因为我出生时,他春风得意。

泥腿子出身当了皇帝不说,还和我母皇感情帝后情深,并称二圣,在民间很有声望。

但他是个信命的人,一直觉得自己身上杀孽太重,直到我出生,众人都说我生有观音相,他能问鼎天下,乃是天命所归。

就连安国寺德高望重的静慈大师,也说我有佛缘,我那时不信,可如今能重活一回,我却不得不信。

「连溪在想什么?」他有些粗粝的手抚摸着我的脸颊,「不要害怕,告诉父皇,趁父皇还喘一口气,还能为你谋一谋。」

的确啊,纵然我重生一世,也不可能骤然变成聪明人,我是养在温室的娇花,不像我两位皇兄,和我父皇吃过苦打过天下,过过刀尖舔血的日子,也不是我天资卓然的皇妹。

我怎么可能算得过他们。

5

可重活一回的荒唐事,说出来就更加荒唐了。

而且,我父皇,还是个多疑之人。

「没什么,只是突然不喜欢了。」我说道,「他又不会喜欢儿臣,何必要绑在一起呢?」

父皇深深瞧了我一眼,说道:「连溪什么时候如此善变了,分明前些日子喜欢他喜欢得不行。」

要说我当初怎么喜欢谢图南的,大概就是因为他小时候,那份同别家小公子比起来鹤立鸡群的自信。

他是出了名的小神童,加上出身谢家,自然有骄傲的资本,骄傲到,公主他也是看不上的。

我看了看自己短白的小手,想起,这大概是我最开始天天追着谢图南跑的时候。

可这次我生了重病,他现在应当正庆幸没了我这个烦人精吧。

「他只嫌我烦,儿臣也不喜欢他了。」我语气上扬,娇气十足。

也许是听到我这熟悉的耍脾气的话语,父皇没有再多疑,身体微微后靠,语重心长道:「感情是可以培养的,他如今不喜欢你,若是相处多了,自然会喜欢你的。」

可他不会,我在心里默默念出,曾几何时,我也是这样想的,但无论我对谢图南再好,他也看不见我。

见我还是不言语,神情不悦的模样,父皇还是叹了口气:「也罢,那就先不赐婚,让谢家嫡子进宫,给你当个伴读吧。」

「父皇…」我有意反对,语气央求,「儿臣不想要什么伴读…」

「我看你是不喜欢他!」父皇料定我是和谢图南赌气,「既然如此,咳咳,就让韩家地一起进宫陪读吧。」

「如此…也不显得刻意…」说完这句话,他就急促地呼吸了好几声,「父皇累了,连溪。」

我只得点头告退。

父皇说这话,就已经是决定好了,由不得我要不要。

等我出了殿门,我的两位皇兄就面露关心地开始询问我。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都是探寻父皇病情的。

「父皇比较前几日面色好多了,皇兄们不要担心。」我乖巧回答,如同一个真正不谙世事的孩子。

也许是孩童的外表足够又欺骗性,两人闻言,愣了几秒钟,随后又开始说天佑父皇这种话。

我心中好笑,面上还是笑着:「对呀,连溪觉得,父皇可能不日就要痊愈了呢。」

抬头望了望宫外游荡缓慢的蓝天白云,我向阶梯下走去,心想,谢图南,可能马上就要在家里闹脾气了,被下旨进宫伺候我这个他烦得不行的公主。

还有被父皇提到的韩家的小公子,我记得叫韩时,上辈子也是个运筹帷幄的人物,是我二皇兄的得力干将。

6

谢图南和韩时进宫时,我正在按照夫子的要求,临摹一副前朝的花鸟图。

侍女喜鹊提醒我:「公主,谢家嫡子和韩家嫡子到了。」

我收起笔,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长公主。」两人微微俯身,行礼。

不出所料,谢图南面色不佳,看起来就对我满眼埋怨的模样,只是敢怒不敢言。

而韩时,一身青白的外袍,嘴角含笑,已经很有上辈子温润如玉韩公子的派头了。

「你们坐吧。」我摆摆手,让旁边的几个侍女搬来两张小案,「同我一起临摹,夫子一会儿便到。」

如今皇宫里,也就我这一位没成年的公主了,所以夫子都会直接来殿里给我授课。

我没有多看两人,甚至还特意只瞧了一眼韩时。

与其那样不幸的结局,不如避免开端,之前做了让谢图南误会的事,现在正好让他觉得对他无意比较好。

程夫子是个头发胡子花白的老头,据说我父皇起义时,他就跟随,是我父皇的智多星,帮我父皇出计策打了不少胜仗,如今也明哲保身,不爱权势。

我那两个皇兄起初也想拜他为师,但都被他拒绝了。

明眼人其实看得出来,他老人家助我父皇夺天下,早已名扬四海了,被读书人尊称一声谋圣,本就是个聪明人,自然不肯再参与夺嫡的争斗,所以才来教教我这个公主。

外人看他,往往都觉得是个脾气古怪的老头子,动不动就喜欢发脾气,但其实,在我面前,他一直都是一个分外和蔼的老顽童。

不一会,程夫子就提着他的书袋,扇着扇子,步调悠然地走了进来。

「连溪临摹得如何呀?」程夫子看了一眼我案上的画作。

我起身行礼,笑言:「夫子看看,连溪觉得已经能以假乱真了。」

7

听我戏言,程夫子立马走近了几步,拍了拍我的小脑袋:「的确进步很大,但你这般自傲,不怕旁边两个小子取笑你吗?」

韩时立马笑着说:「臣不敢,长公主的确画地极好。」

上辈子在谢府,无趣时,或与谢图南赌气时,我都爱画画静心,画技自然进步不少。

只是如今年纪小,手臂力量不足,不如以前那般有耐力。

右边的谢图南一副不太相信的模样,视线却也顺着我们讨论的方向看了过去。

然后有些疑惑地瞧了我几眼,最后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开口道:「卫…公主的确画地很好。」

我觉得他应该是想直接叫我卫连溪的,毕竟他原先就是这样叫我的,只是现在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程夫子听了两人的话,摸了摸胡子,露出了骄傲的笑容,仿佛被夸的人是他一般,摇着扇子坐下,拿出书袋里的书。

「我丑话说在前面,你们两个虽然听我的课。」他说,「可我不算你们的老师啊,也不许在外面打我的名号。」

「韩家小子和谢家小子。」面色严厉,「我最讨厌你们两家的老头子,明白没有?」

说完翻开书,嘟嘟囔囔:「两个顺带着的…」

两人连连应是。

但是看面色,两人还是有几分失望的。

毕竟,程夫子就我这一个学生,现在他们两人虽然只是伴读,却也能一同听程夫子讲课,这要是传出去,对两人名声也更好。

有个能助人问鼎天下的谋圣当老师,谁能不心动。

「既如此,那就坐好罢。」他松松垮垮地斜靠在椅上,「今日,就讲如何鉴赏前朝书画方大家的花鸟图。」

说话的声音还有些阴阳怪气,笑着看着座下两个小少年垂下去的肩膀。

「公主是姑娘家,又不需学习兵法谋略,自然要学些陶冶情操的东西才是。」他说,「愿意听就听,不愿意听,你二人滚出去站着就是了。」

我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夫子,您就别说他们了,我乐意听。」

8

程夫子是个会躲懒的,说完自己今日要讲的东西,就收拾东西出宫喝酒去了。

谢图南上这课上的无趣,咬着笔头望着窗外,也就韩时时不时来询问我。

「公主,您看我画得如何?」韩时道,「我今日初学,有些不懂…但也不敢多请教夫子。」

不敢问程夫子倒是正常,他除了我,很少给人好脸色。

一旁的谢图南瘪瘪嘴,偷偷嘟囔:「狗腿子。」

韩时眉头微微一皱,却还保持着体面的微笑。

我正欲回答,门外却突然传来声音:「公主,娴妃娘娘邀您一叙。」

抬头一看,是个身着黄绿的宫女,一副战战兢兢发模样。

这话若是放在往日,我估计就要一顿呵斥要她滚出去了。

毕竟,我父皇母皇感情不好的由头,就是这个惺惺作态的娴妃娘娘,

「单她一个人?」我问道。

那宫女说:「还有娘娘的小妹…程姝姑娘。」

这话刚落,一边的谢图南就转过了头。

他倒是对程姝在意得很。

我点点头:「等本宫,摹完这幅画就去一同用午膳。」我倒是想看看,娴妃能和我说个什么东西。

那宫女一听我答应,也愣了愣,半晌才说道:「是,奴婢这就回去告诉娘娘。」

说完面色惊讶,仿佛不敢相信我竟没有将她大骂一顿。

见那小宫女离去,谢图南突然问道:「我记得公主不是很讨厌娴妃娘娘吗?怎么今日愿意去了?」

我想往日程姝就没少和他抱怨我刁蛮任性,刁难她姐姐的事。

可重活一回,可不是让我当缩头乌龟的,我只回头说:「本宫一直讨厌她,以后也不会变,一副惺惺作态的模样惹地本宫恶心。」

也许往日里我还在意娴妃算是他表姐,不曾在他面前表现得如此厌恶,可今日,我偏偏不想如此。

谢图南我都不在乎了,还会在乎他谢家的亲长?

他被我这话噎住,过了一小会才说:「既然如此…又何必要答应呢?」

我回头直视他,说道:「这种以色事人的小老鼠,自然是怕猫的,本就该找个洞躲起来,却偏偏日日招惹我这只最不好惹的猫。」

「你说,对于这种老鼠,本宫该怎么办呢?」我一挑眉,笑得温和。

9

闻言,谢图南皱起了眉头。

不等他发话,我又说:「大魏百姓都知,本宫的父皇母后情深义重,可他们又都不知道,这般情义,偏偏生了岔子。」

「本宫不算得什么名门贵女,也没什么百年世家的宗亲,可本宫自来就是知道礼义廉耻的。」

「可仿佛,程家人就不知道呢,我父皇年纪也不算小了,可程家姑娘照样能对我父皇情根深种呢。」

当年我父皇起义,马上就能问鼎天下,程家人就不顾我父皇已有一个一直陪伴他的糟糠之妻,硬是用百般计谋,送了一个如花似玉的娴妃娘娘到他面前。

我母皇为我父皇打点军士家属,可说是一等一的贤德,没想到一来锦都,父皇却已另纳佳人。

我父皇心有愧疚,一开始并不把这位娴妃娘娘放在眼里,才有了我。

只是时间一久,见我母皇容颜不再,也生了别的心思,最后又多纳了几名妃子。

这在天家,本是寻常事,可我就是看这位娴妃娘娘不顺眼,纵然我父皇也对不起我母皇,可若不是程家使出浑身解数想当开国功臣,用这种腌臜的手段,我父皇母皇又怎么可能到如此田地。

韩时这才开口:「公主说得对,老鼠,当然应该对猫时时刻刻警惕才对。」

我撇了他一眼,见他眉眼低顺,没什么表情。

「莫不是谢家公子觉得,本宫应该有这样的度量吗?」我含笑问道。

谢图南是一直对于这事耿耿于怀的,我记得。

在他眼里,谢家是百年世家,书香门第,便是朝代更迭也得有自家骨气,即便只是和谢家沾了一点亲缘关系的程家,也该如此。

但程家当时这番作为,实在是让谢家丢了大人,所以即便他再喜欢程姝,每每我嘲讽他提及此事,他总会闭嘴不言。

「臣不敢。」他回道,眼神却隐隐发暗,想必是觉得我羞辱他了。

「既然不敢,那就好好作画便是。」我转过身,语气悠然。

直到过了几个时辰,我才放下手中画笔。

喜鹊为我收拾了画作,又询问道:「公主,时辰已经有些晚了,您要不要用过午膳再去?」

我最近作画常忘记时辰,但她们也从来不敢打扰,这会早过了用午膳的时候了。

「不必,本宫不是答应了娴妃娘娘吗?」我回道。

何况,作画这点时间里,我想起我居然忘记了一件更重要的事。

10

谢图南和韩时离开后,我才带着我的贴身宫女喜鹊往娴妃宫里去。

等我慢慢悠悠来到娴妃宫中时,只见她摆了一桌佳肴,在桌前坐地端端正正。

「见过长公主。」连程姝,也都站在一旁,半点不敢懈怠。

我实际上是很厌恶程姝这张脸的,大概是嫉妒心作祟,再加上她和娴妃长得很像的缘故。

「公主读书辛苦,这菜,妾身一直给您温着呢。」她慢慢地站起来,笑得开心极了,仿佛我来这件事她盼望了很久一般。

「妾身听闻,公主还有两位陪读,怎么今日没有一起来吗?」

我坐下,回道:「他们两个是男子,在后宫中行走,哪里来的规矩?」

见我语气不耐,甚至还有些严厉,娴妃立马不再提,转而说:「长公主,这是妾身的小妹,叫程姝。」

其实这个时候,宫里宫外都传言我喜欢谢图南,所以看不惯他表妹程姝,我不信娴妃这个耳听八方的人不知道。

她这段时间天天叫程姝进宫,再来我面前假意邀请我,不是用膳就是赏花,分明就是恶心我来的。

「哦,那就让她伺候用膳吧。」我笑着回她。

刚刚还期待我露出什么狰狞表情的娴妃,忽然一下就愣住了 。

我问道:「怎么了娴妃娘娘?难道本宫不配程姝姑娘伺候吗?」

「自然,不是。」她脸色难看,却还是向身后的程姝摆摆手,然后又缓缓坐下。

程姝手执竹箸,上前询问我:「长公主喜欢吃什么?」

她语气紧张,像害怕我下一秒就发落她一般。

「本宫没什么忌口。」我本也只是想叫她难看罢了。

但眼下,重点却不是她,而是原本最在意仪态的娴妃,此时姿态扭捏,仿佛身体不适一般。

这让我确信了我心中所想,她怕是肚子里已经怀了那个小孽种了。

那个害得我皇妹丧命的小孽种。

「娴妃娘娘不吃吗?」我笑着问。

她像是怕了我这笑面虎一般,立马说道:「妾身最近胃口不好,打扰公主兴致了。」

「胃口不好,该请太医才是啊。」我舒然一笑。

「长公主,不……」

娴妃话还没说完,我就吩咐道:「喜鹊,去请吴太医来。」

喜鹊从前是母皇身边伺候的,向来伶俐,早已察觉有些不对劲,应了一声就飞快地跑了出去。

「娴妃娘娘别怕,吴太医医术精湛,宫里面谁不说他是妇科圣手呢。」只是这吴太医啊,是我母皇的人。

到时候若是诊出来了,闹得阖宫皆知,那个小孽种死在谁手上都没人知道。

11

娴妃可能想不明白,我这个向来任性蠢笨的长公主如何能一眼看出她已有几个月的身孕的。

但她此时吓得脸色惨白,扶着肚子的手都开始不停颤抖。

程姝见此情况,也吓得嘴唇发白。

「长公主,妾这腹中孩儿不过四月,还有请公主网开一面啊。」她立马跪在地上。

「都说长公主生有观音相,想必也是如同观音一般慈悲,妾身进宫伺候多年,好不容易才有了身孕…」

娴妃的声音凄凄切切,害怕极了。

我全当没听见。

当年我就是被这一句句好话蒙骗的,才会被他们哄骗,最后输得一塌糊涂。

「娴妃娘娘说笑了,既然有孕,是喜事才对。」我轻轻勾唇,似乎并不为此事生气,「父皇重病,听了这样的喜事,会好起来也不一定。」

娴妃的手紧紧抓着裙摆,摇摇头,带着哭腔说:「长公主,妾身绝不让臣妾的孩儿和您,您皇兄们争什么,只求您饶他一命。」

说完,她重重往下一磕,伏在地上,一副我不答应就不起来的模样。

程姝的眼泪也倏地滚落,声音清脆地跪了下来:「求长公主殿下开恩。」

我如今年岁并不大,她们也许觉得博我同情这招有用。

「娴妃娘娘不要说胡话,既然是父皇的孩子,自然和我,我皇兄们,都是一样的。」我用稚嫩的声音说道,装的真的看不懂她的求饶一般。

她死命地摇头,直到头上的发髻都散了下来,凌乱不堪,也没有停止磕头的动作。

但可惜,我现在不是可以被随意欺骗的孩童了。

「若是个小皇子,说不定借着谢家和程家,娘娘还能当太后呢。」我眉眼弯弯,挂着小孩子的天真笑颜。

娴妃听了这话,抬起头,眼里不敢置信:「长公主,妾身绝没有这样的想法…」

「…妾身只是想有一个,自己的孩子。」她眼角带泪。

而此时,门外忽然传出急促的脚步声。

刚刚引我入宫的小宫女面色苍黄,差点跌了一跤,跪在门口道:「娘娘,皇后娘娘来了。」

娴妃听了这话,哭哭啼啼的声音瞬间梗住,直接晕了过去。

「娘娘!」那宫女吓得不轻。

程姝也吓得忘记再哭,爬到娴妃身边 ,叫道:「阿姐,你怎么了?」

我母皇进殿,看到的正是这副人仰马翻的场景,立马对身边的太医说:「吴太医,快看看这是怎么了。」

然后就吩咐身边的许女官,对我道:「这般情形,连溪就先回宫去吧,剩下的,母后会处理的。」

她没多想,只以为我是恰巧碰上,甚至神情里全是担心,生怕我被吓到。

我却拉着她的衣摆不肯松手,问道:「母后,娴妃娘娘怀的是父皇的孩子吗?可是父皇不是生病了吗?」

母皇蹲下,扶着我小小的身子:「连溪不要担心,是不是,吴太医诊一诊脉便知道了。」

她褐色的瞳孔微微放大,像在思索什么。

「那如果是个弟弟的话,会和皇兄他们一样吗?会和连溪一样吗?」我抬头,满目不解。

母皇嘴角噙着笑,极为耐心地与我说道:「她没有那个福气,连溪先和许女官回宫吧。」

点点头,任由许女官牵起我的手往外走。

只是快要出宫门时,我回头看了一眼哭倒在地,快要背过去的程姝,突然想起,也许这事一过,程家人就再也没脸呆在锦都了吧。

不再看见这张讨人厌的脸,也是一件好事。

许女官带着我回了宫里,吩咐了小宫女们照料好我,才急切地又往娴妃宫里去。

我也不想再为难她,只闲坐在宫中看滚动地极慢的云,直到日落西山。

喜鹊为我奉茶,说道:「皇后娘娘让吴太医给娴妃娘娘诊了脉,说是有孕三月了。」

「可陛下都已病了近四月了,这段日子根本没有踏足后宫。」

我应了一声,连头都没回,声音沉稳,并不惊奇这样结果。

其实那个小孽种啊,是父皇的亲骨肉,因为他几岁时,就和父皇眉眼很是相似。

可不管我这辈子能不能赢,保不保得住一条命,这个大魏江山,也只能由我们兄妹几个来抢,旁的人,连入局的资格也没有。

何况,那个小孽种还害得我皇妹殒命,本就不该出现在这世界上。

「父皇呢?他知道了吗?」我问道。

喜鹊被我平静无波的声音微微吓到,但还是镇静回道:「皇后娘娘正在长生宫中,想必是要告知陛下此事。」

我端起她手中的茶盏,拨弄了几下清绿的茶水,抬头望着已经黑了下去天空,还有身边不断被点亮的烛火,问道:「喜鹊,今日是二月初一吗?」

「是。」喜鹊回道。

闻言,我呼吸一顿,不由得紧紧握住茶盏的边缘,心中狠狠一抽。

「公主怎么了?」见我发呆,喜鹊也不敢再动。

「本宫要去长生宫。」我撑着爬起来,有些站立不稳。

喜鹊连忙扶住我,声音迟疑:「可皇后娘娘要公主好好呆在宫中…」

但见我眸色不悦,她的声音也渐渐萎了下去。

二月初一,是上辈子我父皇驾崩的日子。

天家父女,能有多少感情,外人兴许是这样想的,可每每见他躺在床上时日不多的模样。

我的脑子里却全是他曾经抱我亲我,同我母皇眉目传情的画面。

我的父皇,也许不是一个好丈夫,甚至对于我皇兄们,不是一个好父亲,但他对我,的确算是慈父。

12

宫墙上的天空,黑的看不出一丝白色,一如今夜,注定是个要变天的大日子。

长生宫中,灯火通明,宫外只站了寥寥几人。

我那两位皇兄,一定是还没得到消息,或者早已被母皇制在府中了。

「公主,娘娘还在里面,同陛下谈话。」守在门口的许女官回道,「陛下还没有传召,公主请回吧。」

她面色如常,仿佛里面发生的不过是夫妻寻常事。

「本宫,就在这等着…」我回道。

我不知若任性闯入,会不会坏了母皇的事,可也不愿意,见不到父皇最后一面。

许女官见我坚持,眼里多含了几分怜惜,没有再多劝我,反而吩咐宫女给我拿来了斗篷。

我不知等了多久,直到里面烛火乱跳,传来一声沉闷断断续续的声音。

苏公公慌慌张张地跑了出来,一抬头却看见我站在门口。

「诶呦,公主您怎么在这?」他连忙停下,「您快进去吧,陛下正要见您呢。」

我推开宫门,映入眼帘的,是被层层遮住的帘帐,昏暗跳跃的烛火。

「连溪……咳咳。」

「快来…父皇这…」

我循着声音,看到了站在床幔前的母皇,还有靠在榻上,骨瘦如柴的父皇。

嗫喏开口道:「父皇,母后。」

我母皇听到我的声音,背过身子,却依旧挺直了脊背。

他们没有我想象中的激烈对峙。

「轻轻…你若是真想要这个位置,我给你也无妨。」父皇轻咳几声,说道。

他眼里没有了往日那种深沉,反而是愧疚。

「至于娴妃和她肚子里的那个孽种。」

「杀了就是…我来杀…」

接着就立马传了苏公公进来,吩咐了一番。

母皇没有露出感动的神色,冷哼道:「人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陛下也是如此吗?」

「我知道,你恨我,咳咳…我也不想再辩解。」父皇说着,伸手摸了摸我的小发髻。

「大魏江山,本就是我二人打下来的…本就是你的…」他突然咳得厉害。

我慌张地掉下眼泪,怎么也止不住。

「连溪别哭…咳咳」他用糙厉的手指擦了擦我的眼泪,「我的小公主,日后定要嫁给…大魏最好的男儿…」

「不能像你母后…选了我…」

我牵着他不断颤抖的手,只觉得他的力气越来越小。

父皇抬起头,看着床顶昏黄的帘帐,说道:「轻轻…我想你了…」

那目光,仿佛那个叫轻轻的女子,已经永远活在他的记忆中了一般。

他挂满刀伤的大手最终滑落在我白净的小手中,没能再动。

一室寂静中,我听见母皇抽泣的声音。

然后见她发了疯一般,拿起榻上的枕头捶打父皇没了反应的身体。

「你个混账东西!混账东西!」

「你骗我!你骗我!什么绝不相负!什么唯我一人!」

不知打了多久,最后像失去浑身力气一样,狠狠摔倒在地,发出低低的呜咽声,喃喃道:「你算是个什么东西…什么东西…」

13

此后一月,风起云涌,但最终我母皇如前世一般,经历了各种血雨腥风后,坐上了那个位置。

但我始终没有出过宫门。

「长公主。」韩时一声,将我从思绪中唤回。

我抬头一看,见只有他一人,说道:「谢图南呢?」

因着我父皇驾崩一事,我已经足足一月没有在上过程夫子的课,但母皇要我不可荒废学业,所以今日也是一个月来第一回。

韩时苦笑,神情迟疑,开口说道:「臣只是听说,谢家公子因为程家搬离锦都的事,已经被关在自己房中,好几日不曾出门了。」

我点点头,没有多言。

父皇那日,给娴妃娘娘赐下了一杯毒酒,一束白绫,一把匕首,指责她秽乱宫闱,行事不检,怀下孽种,要她自行了断。

她选了毒酒。

后面母皇放出消息,说是因为娴妃做出这等事,才气死了陛下,但念在程家有从龙之功,便只处置了娴妃。

而程家,家中长女做出这等事,家族蒙羞不说,此后又是我母皇把持朝政,为了保命,只有举家搬迁。

想必,谢图南是因为程姝要离开锦都,才闹了又闹,最终被谢家那位德高望重的老头子禁足了。

今日听说又要来伺候我这个「始作俑者」的长公主,肯定是怎么也不愿意了。

「既如此,那叫他以后,不必再来了。」我同旁边的喜鹊吩咐道,「叫人去谢家,告知一声。」

我也没有兴趣,日日看见他。

喜鹊屈膝应了一声,立马走了出去。

韩时见我这样干脆利落,微微露出一笑,这一笑虽浅不可察,但我却注意到了。

说到底,他和谢图南如今只是十二三岁的少年,不能如同前世一般,叫人那样猜不透。

我知道,我母皇现在把控朝政,踩着无数的尸骨登上了皇位,而这场杀戮,还未停止,我的二位皇兄啊,此时正战战兢兢,生怕这把火烧到自己头上。

而眼下,我母皇正拿我父皇的遗旨,要广召天下有志男儿。

原本朝中许多大臣都不信,我那个将权利看得比眼珠子还重的父皇,临死之前,不下传位诏书,偏偏留了一道为我寻婿的遗旨,甚至还许了这位未来驸马一等公的爵位。

可他们见了那道遗旨后,却又不得不信。

我母皇也想借此机会,培养一批属于她的股肱之臣,打压反对她的旧臣,所以我的婚事,成了她堵悠悠之口的最好理由。

所以对于我二位皇兄而言,眼下他们最要紧的事,就是算计我的婚事了,只要成功,便能不费吹灰之力,送一个自带保命符的「能臣」到我母皇眼前。

因为就算我母皇再狠心,也不可能让我这个她从小疼到大的孩子,当了寡妇吧。

韩时是二皇兄的人,所以谁又能知道,他是不是在为我二皇兄筹谋呢。

谢图南是不是真的为了程姝闹了一场,我不知道 ,但也不重要。

对我而言,如今最重要的,是我母皇一日大过一日的肚子,是我的皇妹。

14

就这样,又过了十几天的平静日子。

我正在御花园的凉亭边作画,盯着新进的双色牡丹,迟迟没能动笔。

最后叹了口气,放下画笔,转而坐到一旁的石凳上,喝起了茶水。

见我不太高兴,喜鹊说道:「长公主近日的画作,程夫子可是常常夸,前些日子,我还瞥见他偷偷带走公主您画的那张花鸟图呢。」

「本宫知道你嘴甜,本宫只是有些心烦罢了。」我说道。

母皇如今怀孕已近七月,朝中人心浮动,难保不会有人乘机兴事,若到时候出了事可怎么办?

喜鹊正欲张嘴安慰,不远处却婷婷袅袅走来一人,后边跟着七八个宫人,身着素色,甚是端庄。

「见过长公主。」

「大皇嫂不必多礼。」我回道,「大皇嫂今日入宫,是有事求教母皇吗?」

我这位大皇嫂齐氏,是个长袖善舞之人,比起二皇嫂,可以说是聪慧至极。

「哪里,母皇…哪里有时间理我这些闲事,我今日是来寻长公主您的。」她回道,「听闻长公主好花鸟,前些日子,正巧我得了一奇花。」

「那花原是生在绝壁之上,移来锦都,怎么也活不了,我养了许多日,终是活了一株,所以想邀公主,去府上一同赏这奇花。」

我含笑,眉眼一弯:「竟有这等花?那本宫自然要一观了。」

大皇兄还是忍不住了,他是怕韩时能近水楼台先得月,再加上现在谢家公子也不再被允许入宫了,他连拉拢的人都找不到。

若还不下手,难保我与韩时日日同窗,不生情意,到时候白白便宜了我二皇兄。

「可这赏花,若只有一花一人,未免无趣。」我说道。

齐氏连忙笑着说:「长公主不必担心,我自会打点好的,一定让长公主满意。」

那我倒是十分期待,他们能给我找到什么满意的人选。

15

母皇听闻我要去参加这场赏花宴,不仅没有反对,反而十分赞同,要我好好舒舒心。

齐氏挑了个极好的日子,万里无云,却微有清风。

我到时,宴上的男男女女都纷纷行礼,其中不乏许多我从未见过的面孔。

但大多都是年轻的少男少女,不时还有人偷偷对我投来探寻的目光。

等我入座,才注意到在我对面,眼神热切,盯得我浑身不自在地谢图南。

喜鹊用团扇给我扇着风,低声说道:「公主若是不适,过会可以出去走走。」

我微微点头,撇过脸,移开目光。

要是和谢图南对望几个时辰,才真是要烦死我了。

正不耐时,我忽而听见几声讥笑声,循声看去,是一个低着头,身着天青色,头饰简朴的姑娘。

「那是?」我问道。

喜鹊说:「是沈家的大姑娘沈秀,据说是脑子有些问题,前些日子不知为何想不开,从阁楼上跳下来,摔断了腿。」

知道喜鹊说到这,我才恍然想起,这位被我母皇可惜了好几回的沈秀姑娘。

沈家算是耕读世家 ,上辈子出了一个光耀门楣的沈大公子,此人少年天才,写了许多出名的策论,可惜为官后,却庸庸碌碌无所作为。

当时许多人,都以为此人是个伤仲永,少时才华用尽,没想到许多年后,却被查出他那些了不起的策论,全都出自他的妹妹,那个被传言脑子有问题自缢身亡的沈秀姑娘之手。

我母皇为此好一段时间难以入眠,一直自责自己看走了眼,生生断送了沈秀这般好的相才。

不觉间,我已盯着那边发愣许久,沈秀的头也越埋越深,我想许是那几个贵女叽叽喳喳说了什么羞辱她的话。

还不等我多思索,齐氏却开口了:「既是赏花,诸位便行飞花令如何?也算应景。」

众人自然纷纷应和,场面一时间甚是热闹。

「长公主以为如何?」齐氏又转头问我。

我只得收回目光,轻轻点头,笑着说:「就依大皇嫂所说。」

反正就是看戏,况且也没人敢叫我接诗啊。

果然,不知是不是我这大皇嫂早已准备好的,起来行令的男子,都接的极好,就算不能自已作诗,背的也算是名句,表现极佳。

而且一个个都长得不错,要么剑眉星目,要么温和有礼,每每念诗时,都会有意无意地瞟过我的方向。

包括那位沈家公子,此时也自信满满地站起,作出了极为出彩的诗句。

16

等他念完,满堂喝彩,四下都是男男女女的讨论声。

唯有那位沈秀姑娘,捏紧了绣帕,嘴唇都被她咬得没了血色。

「本宫的夫子常向本宫提起沈公子,说沈公子的策论写的甚是不错。」我说道。

沈家公子立马行礼:「多谢长公主夸赞,是太傅赏识臣。」

我还正想说些别的,坐在对面的谢图南却突然发来一声闷响。

我转眼看过去,见他轻轻抿唇,面色难看,说了一句:「失礼了。」

说完便捡起刚刚掉在脚边的酒杯。

这样的小插曲算不得什么,加上谢图南的身份,众人都只当没看见,又纷纷举起酒杯畅饮起来。

微微皱起眉头,原本我是打算再问这位沈公子一些别的话,此时却不好再开口了。

从前我可没发现谢图南这么会坏事,真是看着就叫人心烦。

厅里的男男女女还在各展风姿,我却已经毫无兴趣了,谢图南时有时无的目光让我万分不自在。

喜鹊眼尖,早去和齐氏说了一声,扶着我轻轻起身:「公主去小花园吗,刚刚大皇妃的侍女同奴婢说,府里的花开得正好呢。」

「就听你的。」我说道。

刚刚走出厅门,我忽然又想起一事,对喜鹊说道:「让人去告诉沈秀,若会儿她能叫本宫眼前一亮,本宫便许她同本宫入宫,封她当有品阶的女官。」

若是性格懦弱到连一丝反抗也不会,这样的相才,留着也是无用。

「小花园本宫一人去就好。」一群人到哪都跟着,只会更让我心烦。

喜鹊眼神错愕,显然不知我如何突然起了这样的兴致,但依然埋头应是。

四月中,万物新发,我想齐氏应当是寻了懂的人,特意打点了这小花园,比我宫里的都还别致一些。

一层粉一层红,交错着浓淡相宜的初绿,整个小花园,竟有些少女的馥郁。

只是转过长亭,我却看见了谢图南的影子。

他比起一月前,看起来长高了许多,背着手,眼里是一些看不明的情绪,但一见我,却突然亮了起来,甚至还一步一步朝我这边走来。

显然是特意在此等我的。

「卫连溪。」他说道,「你为什么不让我入宫了?」

他说话的声音不像上辈子那样冷漠的腔调,反而多了许多少年才有的赌气。

估计以为我还是那个天天追着他跑得刁蛮公主吧。

「谢图南,你该叫本宫长公主的。」我说,「本宫是君,你是臣,难不成谢家是这样教你的吗?」

可现在我不是那个就算被他连名带姓地叫,都会开心好久的卫连溪了。

说完,我就想转身离去。

17

「卫连溪,你为什么要理那个沽名钓誉的沈公子!谁不知道他来这里是为了什么?」谢图南语气急切。

我回道:「本宫不在意他是为什么。」

「难不成你喜欢他?」他又一把抓住我。

背后却突然掉下一块纸鸢形状的碧玉。

他蹲下身捡起来,说道:「你上次说,喜欢我送给程姝的那个蝴蝶纸鸢,同我要了好久。」

「可那只是我随便买的,所以拖了好久,才给你做了这个。」

他摊开手掌,里面是一块雕工拙劣 ,只能算勉强看得出是个蝴蝶纸鸢状的碧玉。

我一时间愣住,因为他说的事,在我的记忆里已经太远。

也许对他而言,不过几月之间,但在我这,已经过去了十几年。

但我仍旧记得,那时我并非喜欢那个蝴蝶纸鸢,只是谢图南给程姝的任何好,我都想要罢了,若是想要纸鸢,我要什么样的母皇不会给我。

可谢图南当时听我这样说,并没有转头给我买一个更好的,还故意挖苦我说就不送给我。

上辈子,当然也没有这块纸鸢碧玉的事。

沉默良久,我开口道:「不用了谢图南,本宫不需要,本宫也不喜欢蝴蝶纸鸢,要和谁说话,也不是你该过问的事。」

「至于你说不让你入宫这件事,本就是你的问题。」

「你是不是生气我上次没送你的事,所以和我赌气啊卫连溪。」他笑着,仿佛我说的话他一句都没听见一般,「我就是喜欢你跳脚的样子才逗你的,这不是补给你了吗?」

少年脸上的笑微微带着讨好,有我从来没见过的惶恐与害怕。

我不知他对我究竟为何又起了兴趣,才会露出这样的表情,仿佛多喜欢我似的。

拿起他手中的碧玉,轻轻一抚,便感到那糙厉的棱角,膈的我指尖发疼。

随即放回他手中:「本宫要什么珠宝首饰没有,谢公子收回去吧。」

说完,我用力抽出被他抓住的手,说道:「还请谢家公子记住,以后可要自称为臣,看在谢家的份上 ,这次本宫就不治你的不敬之罪了。」

春日的阳光打在谢图南微低的头上,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只听他轻轻吸了口气,随后又叹了口气,顺从说道:「殿下,那日侍读没来是臣的罪过,臣知罪,还请长公主恕罪。」

「知罪」两字,他吐出得尤为艰难。

我见他这般我欺负了他的可怜模样,顿觉更加无趣了些,转身离去,没有再回头。

便是这花园里再娇艳的花,此时也只叫我心烦意乱。

谢图南总是这般,忽近忽远,忽冷忽热,上辈子是对我时好时坏,这辈子又开始耍别的手段,似乎总想让我离不开他似的。

18

我一回到席上,齐氏便又开了口:「今日第二题,便是让各位论上一论,为何有家,为何有国?」

然后转头询问我:「长公主以为,这个论题如何?」

「极好。」我点头,只稍一撇头,向沈秀的方向望去,而她也正巧转头看向我。

我回以微微一笑。

那原本漆黑的眼眸,被我这一点鼓励点起了光亮,甚至让人感觉她那原本垂下去的脊背,都挺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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